李泓的体质跟徐奕差不多,一生病就先发烧,他这么折腾了自己一晚上,到黎明时终于如愿以偿发起了热。
徐奕第一次完全清醒是两天后的寅时末,睁开眼时天还麻黑着,身上已经没那么痛了,甚至能感受到一股透到骨子的舒坦。
周身暖洋洋的,比起在石门的池水里,简直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身上也有了些气力,大概是躺得久了,就想翻个身,谁知刚转了个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睡颜。
李泓睡得有些沉,眼睛下有一片乌青,像是很疲惫的样子,胳膊绕过他的胸口,搂着他另一侧的肩膀,脑袋歪在他颈窝里。李泓上身是裸着的,下身穿着一条单薄的褥裤,可能睡得不太安稳,裤脚都卷到膝盖上面了。
而他则是一件衣服都没穿……
——皮肤相触的区域有点大。
其实说“搂”有些不恰当,李泓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徐奕身上,或者说都缠在他身上了。
怎么说呢,这姿势有些像新婚初|夜粘腻的小夫妻,李泓就是那个乖巧娇羞“小妻子”的姿势。
徐奕先是一愣,脑子里飞速闪过旁人视角下两个人的姿势,脸腾得一下红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把眼睛也闭上了,大有一种“我不睁眼身边就没人”的架势。
大概怎么都没想到,堂堂韶文君有一天也会玩掩耳盗铃的把戏,徐奕当即抖了两下睫毛,又挣扎着睁开了眼。
其实他中间迷迷糊糊醒过两次,感觉到有个温暖的人抱着他,体温中丝丝缕缕的热气传到他体内,就像一股股热流浇到冰雪上,舒服极了。
屋里光线很暗,他看不清李泓的五官,只能看见虚光中的轮廓,可能是躺了太久,他竟觉得黑暗里那漆黑的侧脸轮廓也好看的紧。
就是离他太近,他看的眼疼。
徐奕刚醒的时候体温还有些低,只能麻木地感觉到李泓身上很温暖,这会恢复正常了些,反而觉得李泓身上更烫,像是生病发热了。
他抽出手,手背贴在李泓额头上试了一下|体温,好像确实有些高,不仅额头,身上也是。
这是生病了?
徐奕用手背试了李泓好几个地方,手背从脖颈游走到胸口的时候,李泓就醒了。
跟徐奕来了个对视,坦诚相见那种。
徐奕:“……”
他手还停在人家胸口……
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徐奕来不来得及不知道,反正李泓是这么干了,他跟徐奕对视几秒后,又闭上了眼。
怎么掩耳盗铃这玩意还带一脉相承的?
把徐奕气笑了,轻声训斥道:“睁开。”
李泓抿了抿嘴唇,慢慢睁开了眼。
“子奕你醒啦?”
“你生病了?”
两人同时问出了声。
李泓其实没想着他会睡着,徐奕这两天毒发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为了能让徐奕舒服些,他还是会抱着他暖一会儿,只是没想到这回竟然睡着了,还一直睡到徐奕醒来。
他本想着不管是脱了衣服抱徐奕,还是把自己折腾生病,都不能让徐奕知道,不过看眼下的情况,却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三皇子决定先发制人。
“我看看你体温怎么样了。”说着,李泓撑起身子,拿额头贴了贴徐奕的额头。
他这几天都是这么干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把徐奕吓着了。
徐奕借着窗口照进来的微光,就见李泓手肘撑着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俯身贴了下来。
这个姿势太有压迫之势了,又太过亲昵,就像先前的“小妻子”突然转换了身份,变成了“大丈夫”,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怎么还有些凉。”李泓皱着眉道。
徐奕微微偏开些头,脸烫得厉害,说道:“是你体温太高,是不是生病了?”
“嗯,是有点。”李泓想搪塞过去,略带着无赖的口气道:“有些发热,所以抱着子奕特别舒服,凉丝丝的。”
徐奕当然知道他主要还是为了给自己暖身子,否则也不会把两个人都脱成这样。
想到这个,他就又羞赧起来,掀开被子就逃,“你再躺会,我去给你煎药。”
李泓一把把他拉下来,将他重新捂回被窝,轻声说:“别动。”
徐奕疑惑地看着他,就听李泓低低的嗓音声音裹着笑意,听起来像调笑,“床边没你的衣服。”
徐奕:“……”
“你躺着,我去给你拿。”
李泓说着就起身去了,留下徐奕默默把被角拉过头顶。
其实寒骨这种毒就跟高琰说的一样,怕冷,暖过去也就没有大碍了,只是余毒也会让体质极为畏寒,需要谨慎照料着。
徐奕醒来后,质子府里总算有了活气,之前他除夕就被带走了,府里也没什么心情和气氛准备年货,好好一个年过的没滋没味心惊胆战。
这几天还在年端,虽然徐奕身子还有些弱,李泓也病着,但府里莫名就不那么沉闷,有些年味了。
福子得了李泓的暗示,出门买了些年货,回来时还喜滋滋地跟李泓说街上卖的年货都降价了,省了不少钱。
高琰和景瑜还来探望了一趟,也不知道从哪听到徐奕醒了的消息,反正这两个人的眼线都挺厉害。
他俩倒不是一起来的,景瑜来的时候徐奕正在教李泓剪窗花。
这日的阳光久违的好,也没风,徐奕本想在院子里坐会,还李泓还是担心会受凉,硬是把他按在了屋里的躺椅上,他趴在徐奕腿边的书案上,跟一堆红红绿绿的彩纸大眼瞪小眼。
景瑜也没拿外面的杂事打扰徐奕,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仇平被斩首,没有牵扯到高鸣。景瑜没有待太久,也看出来徐奕精神还有些不济,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倒是高琰来的时候,李泓刚蒸好一锅饺子,牛肉馅的,徐奕便笑着把人留下来吃饭了,说是泓儿非要补给他的年夜饭。
李泓背过去盛菜的时候才嘟了嘟嘴,嘀咕了句:“补给你的,又不是补给别人的。就专挑晚饭的时候登门。”
后一句是说高琰的。
不过高琰给徐奕带来了些驱寒的药草,他自己中这种毒多年,比宫里的太医都有经验,这倒让李泓颇为满意,连帮人家盛饺子都多盛好几只。
高琰这么多年独自惯了,跟身边的下人也说不上话,像这样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顿家常便饭,聊一些闲话轶事还是头一次。
有些若有所思。
等高琰辞去,天都黑了。
徐奕的寒毒算是不会发作了,只是身上还有些寒,像哪透风一样,因此屋里还点着炭火,但至少不用李泓再把他剥光暖着了。
身子还有些乏,用过晚膳徐奕就有些困了,收拾了一番,等躺在塌上反而又睡不着了。
景瑜来的时候虽然没提他中毒这段,却提了一嘴李泓救他时的“壮举”,大肆称赞李泓有胆识;巧的是高琰对他昏迷之后的事也没多说,只是李泓借用了他一些精|兵,两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徐奕听到了些,大概能猜到李泓做了什么。
他从别人嘴里拼凑出李泓救他时的场景:一人计划了一场混乱,独创驷宫,于刀光箭雨中秉节挥剑。
“肯定远不止这些。”问李泓又问不出来,他不肯说,怕徐奕担心,弄得徐奕特别后悔没多向景瑜和高琰打听些。
韶文君躺得规规矩矩,双手交叠在胸前,是个要多文雅有多文雅的姿势,偏偏表情气恼得不行,满宫的人都见到李泓救人时以一挡百的风采了,怎么偏偏他当时是昏迷的。
只是韶文君不知道其中的细节,若是知道他被李泓横抱着一路从崇安殿回到质子府,怕不是气恼,而是羞恼了。
“泓儿……”
徐奕喃喃道,他的目光失了焦,像是想什么出神了,而后把手背贴在了额头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回过神,目光有些黯然。周身有些冷,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前几日都是被李泓抱着睡的,虽然他没有意识,但身体似乎有记忆,现在一个人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突然就后悔了拒绝李泓要留下来的决定。
若是他打着给李泓降温的旗号跑去西厢床上睡,会不会被李泓笑死。
徐奕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诧异了,怎么会冒出这么诡异的想法?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叩响了,李泓在外面问道:“子奕,你还觉得冷吗?身子还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了,确实还有点冷,只是裹好被子就还好,也不至于到被人抱着暖的地步。
但也不知道怎么了,徐奕神使鬼差地的点了头:“嗯——”
徐奕:“……”
他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那我……”
不过好在他反应够快,在李泓的话说完前就改了口:“只是屋里有点透风,我下床检查下窗子就好。”
李泓想了想,还是把他的话补充完了:“那我进来吧,你别下床了。”
他说着就推门就来了,徐奕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丢下这么一句就低了头。
“病都没好还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