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迟不动,&nbp;&nbp;傅知宁又要催,百里溪忍无可忍:“傅知宁。”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傅知宁忙问。
百里溪对上她担忧的眼神,顿了顿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背过身去。”
“……哦。”傅知宁乖乖转过身,看向被野草挡了大半的洞口。
山洞内只有乱石,&nbp;&nbp;空旷的环境将每一道声音都无限放大,&nbp;&nbp;傅知宁看着洞口的一线天,能清楚地听到身后急促的呼吸,&nbp;&nbp;以及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百里溪刚才为何迟迟没动了。
傅知宁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nbp;&nbp;尤其是听到熟悉的动静时,&nbp;&nbp;脸颊顿时火烧一般。这是他们时隔半年、亦是她知道他的身份后,第一次行如此亲密之事,&nbp;&nbp;尽管这亲密之事里,她什么都没做。
傅知宁窘迫得浑身发烫,&nbp;&nbp;刻意忘却的三年浮上心头,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这个时候才想起来,&nbp;&nbp;他们两个究竟做过多少情人间的事。
可他们到底不是情人,&nbp;&nbp;她从前一直当他是兄长,后来当他是危险的陌生人,&nbp;&nbp;如今相处多日,他似乎又成了兄长。她不知百里溪拿她当什么,&nbp;&nbp;但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如果不是中了春风醒,&nbp;&nbp;这三年里他绝对不会碰她一下。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nbp;&nbp;傅知宁试图通过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nbp;&nbp;可惜没什么成效。她每次与他圆房,&nbp;&nbp;都是蒙着眼睛进行,&nbp;&nbp;所以只能通过听力来判断他的状态,这也就导致她此刻,光是听他的呼吸都能走神。
不知是谁的汗意蒸腾,山洞内的空气仿佛渐渐变得黏腻,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却不是愉悦,是不顺利吗?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傅知宁羞窘又担忧,无数次克制住回头的冲动。
许久,百里溪还是没有解决,山洞外却再次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呼唤。傅知宁认出是百里溪手下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刚要开口便意识到他还没解决,连忙小声催促:“你快点呀。”
百里溪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冷淡疏离的眼眸此刻一片郁色,沾染了几分凡尘气。
百里溪的手下,不是刘淮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比的,傅知宁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在有条不紊地缩小包围圈,找到山洞也不过是随时的事。
傅知宁忍不住一直催:“你还要多久?”这些人虽忠心,可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百里溪的秘密。
“……很快。”百里溪呼吸沉重。
傅知宁愈发急躁,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得在他们找到山洞前,纾解了百里溪的春风醒。
在听到动静越来越近后,傅知宁终于忍不住回头,直接扎进了百里溪怀里。
百里溪一僵,下一瞬便被掌控了。
“知宁!”他眼神暗了下来。
傅知宁的脸埋进他怀中,咬着他的衣领一言不发。百里溪的呼吸越来越重,片刻之后终于沉静。
傅知宁迟钝地从他怀里出来,红着脸故作镇定:“明明可以很快的。”
百里溪:“……”
“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帮你了。”傅知宁仍然不知死活。
百里溪沉默许久,掏出帕子仔细给她擦手,傅知宁被他擦得手心发痒,忍不住要缩回手,却被他愈发用力地攥紧了。
空气里还散布着靡靡之气,百里溪神色清冷地给她擦手,仿佛一瞬之前隐忍闷哼的人不是他。傅知宁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当看到他泛红的眼尾时,竟然有种诡异的欣慰——
他到底是个凡人啊。
“日后不必这般作践自己。”百里溪面无表情道。
傅知宁听出他不高兴了,顿了顿刚要辩解,便听到山洞外有人声传来:“大人,您在里面吗?”
“在外面等着,任何人不得进来。”百里溪淡淡道。
“是!”
傅知宁:“……”她刚才怎么没想到,百里溪可以号令他们不准进来?
发现这一点后,她的好心帮忙瞬间变成了没必要,傅知宁脸上火辣辣的,比一头扎进他怀里时感觉更丢人。
百里溪整理好衣衫,解决掉弄脏的手帕,一回头就看到她局促地坐在地上,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百里溪沉默一瞬,朝她伸手:“起来吧。”
傅知宁抬头看向他,眼圈瞬间红了:“我不是故意要多管闲事。”
“没说你多管闲事,”百里溪放缓了神色,“只是不想你做这些事。”
“我只是想帮你,你凭什么说我作践自己?”傅知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这才几天,就敢跟百里溪呛声了。
百里溪也丝毫不恼,只是安静朝她伸着手。
傅知宁瞄了他宽厚修长的手几眼,到底还是握住了。百里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拉着她便从山洞走了出去。
山洞外已经站满了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敢往二人身上看。百里溪扫一眼带头的侍卫:“都处理好了?”
“刺客十五人,无一活口。”侍卫答道。
百里溪闻言,没有再问。
回去的路上,傅知宁和百里溪一起坐在马车里,一路都透着别扭,直到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百里溪才开口说第一句话:“回去吧,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这是要找刘淮算总账了。傅知宁应了一声,下马车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怎么了?”大约是知道自己惹小姑娘不高兴了,百里溪极为耐心。
傅知宁抿了抿唇:“你是我兄长,我帮你……不觉得是作践自己。”说罢,便不看他的反应,飞一样跑了。
百里溪微微一怔,许久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兄长吗?”
傅知宁回到家,没有说遇刺的事,而是听百里溪的话,安安分分待在屋里,不再往外跑。
如意和舅母一起去亲戚家了,舅舅也每天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百里溪更是不见踪影,傅知宁一个人留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整天守着自己满屋子的财宝度日。
一连过了三四天,又是一个清晨,她按时起床,一出门便看到丫鬟端了盘绿油油的东西来。
傅知宁疑惑:“这是什么?”
“青团,知宁小姐还没吃过吧?”丫鬟笑问。
傅知宁新奇地拿起一个:“京都没有这东西,我的确是第一次见。”
“安州这边每年清明都会做这个,有红豆馅豆沙馅,也有一些咸香的馅料,奴婢特意每样拿了一个给知宁小姐尝鲜。”
傅知宁一顿:“清明?”
“对啊,今日清明了,小姐你忘了?”丫鬟好奇。
“还真是忘了,”傅知宁顿时懊恼,“城内可有庙宇?”
“有的。”丫鬟忙道。
傅知宁微微颔首:“叫车夫备上马车,我出门一趟。”
说罢,顾不上吃东西,便赶紧回屋写了一份名单,朝着寺庙去了。
今日清明,庙里人极多,傅知宁买了元宝蜡烛,烧完之后找到住持,请他做一场法事。
“不知施主是为何人求?”住持双手合十问。
“为家母,”傅知宁看向他,“还有祖父大伯,伯母亲眷。”
说罢,从怀中掏出名单,住持看着上头几十个姓名,不由得施了一礼:“施主小小年纪,却痛失这么多亲人,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与兄长相比,我这点苦又算什么。”傅知宁轻笑一声,掏出一包厚厚的香火钱。
从寺庙离开时,已经是晌午了,一上午没吃东西的傅知宁被日头一晒,顿时有些晕乎,于是去路边小摊上买了两个藕合,站在摊前慢悠悠地吃。
卖藕合的大娘见她生得俊俏,便忍不住与她攀谈:“姑娘是外地人吧,第一次来庙里?”
“您怎么知道?”傅知宁失笑。
大娘乐呵呵:“以姑娘的模样,大娘若是以前见过,定然不会忘了。”
傅知宁饶是自幼被夸惯了,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说话时,便听到旁边茶肆爆出一阵惊呼,隐约间还有什么‘巡查御史’之类的词蹦出,傅知宁瞬间看了过去,恰好看到自家车夫也凑在人堆里。
“小姐!”车夫见到她,连忙放下一枚铜钱跑来了,“咱们这便下山?”
傅知宁微微颔首,快走到马车前时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在聊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刘大人的事,”车夫细细道来,“我也是刚知道,他这些年一直行科考舞弊之事,收了不少银两,今日刚被裴大人给抓了。”
傅知宁猛地停下脚步:“科考舞弊?”
“是呀,”车夫不懂她为何反应这么大,还以为在担心徐正受牵连,于是安慰一句,“小姐放心,跟老爷没关系。”
“不是这个……”傅知宁眉头越皱越紧。
刘淮此事她全程参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户典账本作假、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甚至涉嫌谋害朝廷命官,这么多桩罪名,独独没有科考舞弊,百里溪为何……
她倏然想起,多年前百里家还未出事时,她似乎在百里家大门口见过刘淮,只是当时他是来投诚的穷书生,百里伯伯看不上他的人品,连门都没让进,再见时,他跟在当年如日中天的钱家人身后,而钱家是那会儿弹劾百里伯伯的领头人之一。
难怪来了安州后,第一次见他便觉得眼熟。傅知宁心跳突然剧烈,瞬间懂了百里溪为何不在意那些证据——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那些罪名给刘淮定罪,如他所说,他从头到尾都在找乐子,看刘淮讨好、心慌、疯狂,再用当年百里家倾覆的罪名立案。而他之所以这么耐心,不仅是为了折磨刘淮,还为了等今日,打刘淮一个措手不及。
清明,祭祖。
抓了刘淮之后呢?他会做什么?
虽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百里溪不是冲动的人,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可傅知宁还是隐隐不安,坐上马车纠结许久,到底还是吩咐车夫去府衙。
一刻钟后,马车在府衙门前停下,傅知宁一下车便问:“裴大人呢?”
“方才押着刘大人离开了。”门房答话。
傅知宁心下一惊:“去哪了?”
“小的不知道。”
傅知宁顿时焦躁,来回踱步许久后,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吩咐车夫:“去刘家!”
车夫不明所以,但见她急得厉害,当即一鞭子抽下去,马匹嘶鸣飞奔,朝着刘府而去。
当她来到刘府时,门口已经站满了金刀护卫,东厂特有的黑羽护心盔甲,无一不证实百里溪已经揭露身份。傅知宁心脏拧紧,想也不想地往里跑,侍卫们见到来者是她不敢阻拦,任由她冲进庭院。
傅知宁一路狂奔,跑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停下,直到听到一声哀鸣,才猛地僵住。
主院内,四周侍卫林立守卫森严,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五花大绑跪成一片,旁边还有几具尸体,看衣着是护院的家丁。百里溪坐在软榻上,着掌印暗红描金锦袍,慢悠悠地品一口清茶。
而他对面的地上,摆了一个火盆,刘家嫡子正颤巍巍地烧着纸钱,刘淮头晕眼花,却还在坚持磕头,一下又一下,额头血肉模糊,将地面都染出一个圆圆的血痕。
磕到第一百三十下,百里溪慢条斯理开口:“行了,别脏了百里家轮回的路。”
当即便有人撤走了火盆。
刘淮眼前发黑,却还是挣扎着爬到百里溪面前,匍在地上求饶:“掌印大人……掌印大人,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愿以死谢罪,还望大人放过刘家老小,放过我儿……”
此言一出,刘家一众愈发悲戚,有撑不住的已然开始哭了。
百里溪看着地上狗一样的刘淮,鞋尖优雅地踩在他肩头:“斩草不除根什么后果,刘大人到了今日还不知道?连三岁稚儿都知道,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你怎会如此自信,你当年所行之事,我永远不会知晓?”
“掌印,掌印饶命……”刘淮痛哭,“我真的知错了,早就知错了,我愿意为百里家陪葬,求掌印让我为百里家陪葬……”
“为百里家陪葬,你还不配,”百里溪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抬头在刘淮的两个儿子间扫了眼,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刘大人死之前,不如先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如何?”
刘淮猛地抬头,瞬间对上百里溪恶魔一般的眼睛。他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百里溪缓缓道:“刘大人,选一个吧。”
刘淮听明白他要自己选什么后,顿时骇得说不出话来,嘴唇也渐渐绛紫。
“不选,我可都杀了。”百里溪提醒。
刘淮一张脸涨的又红又青,终于大喝一声冲过来要跟百里溪拼命,却被一旁侍卫直接按在了地上。
“爹!”
“老爷……”
院子里响起一阵慌乱,刘淮濒死的鱼一般挣扎,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小,最后只是贴在地上喘气。
百里溪起身,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略一用力研磨便是血肉模糊。
“我说了,你不选,就都杀了。”百里溪眼神渐冷,“杀。”
“是!”
“慢着!”
傅知宁再也受不了了,径直冲了进来,直接挡在刘淮及家人前面。
百里溪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渐渐眯起长眸:“你要拦我?”
“……我不是要拦你,我是救你,”眼下的局面,傅知宁连说话都颤,“你不能就这么杀了他,杀了刘家满门。”
百里溪面无表情。
“裴……掌印大人,您刚才也说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刘淮能走到今日,背后定有靠山,你以科考舞弊给他定罪,又屠他满门,无异于打草惊蛇,但凡他们翻案,便会知道此罪不成立,定会加倍反咬,即便不翻案,您日后也只会被他背后之人视为眼中钉,就算你知道他靠山是谁,可这么多年一直没动手,不就证明对方是百足之虫吗?”
“我知道、知道您想报仇,可您必须长远考虑,圣上如今敢这么信任你,无非是因为觉得你早就忘了百里家的事,一心只忠于他,若他知道你还记着,他又怎会再安心用你,毕竟当年此案最终结果,是他拍板做的决定。”
“您想手刃仇人,有的是法子,贪赃枉法买卖官职谋害朝廷命官,哪一项罪名都能让他抄斩流放,何必非要揪着科考舞弊这样的罪名,何必非要今日行事,大人,您都忍了十年了,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何必非要冲动!”
“您是掌印,手眼通天不错,可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若今日就这么杀了他,日后只怕后患无穷。”傅知宁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到最后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百里溪定定与她对视,许久之后薄唇轻启:“杀。”
“大人!”傅知宁径直跪下。
百里溪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底的寒意如海啸般汹涌:“你威胁我?”
“我、我不想……”傅知宁看出他眼底的杀意,吓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却依然坚定地跪在他面前。
从小到大,她总爱对他撒谎,知道他的秘密后也是,可唯有一句话真得不能再真——
她想他长命百岁,此生顺遂。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要拦我?”百里溪冷声问。
傅知宁沉默许久:“是。”
“傅知宁,你好样的。”百里溪极怒之下,竟然笑了出来。
傅知宁再说不出话来,死死咬着唇肉与他僵持,连何时咬破了也不知道。百里溪看着她唇缝上沾染的血迹,冷着脸沉默许久,终于转身离去。
“多谢傅小姐大恩……”刘淮颤巍巍磕头。
傅知宁死死掐住手心,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百里溪一走,侍卫们也就收了刀,面面相觑片刻后,最后将刘淮拖起来带去关押,刘家一众也悉数带走了。
庭院里渐渐静了下来,傅知宁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一滴水落在石板地上,晕成一点阴影,接着是千点万点一同落下,湿湿漉漉的连成一道雨幕。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原来不管是不吃青团的京都,还是吃青团的安州,都是一样的,到了这个日子,谁也高兴不起来。
傅知宁跪坐在地上许久,站起身时膝盖阵阵疼痛,提醒她这一跪之后,她与百里溪的总角之情,只怕是散得一干二净了。
她仰头望天,阴沉沉的,潮湿了她的眉眼。
从刘府回来她便倒下了,一晚上昏昏沉沉,又是梦见刘家满门尽屠血流成河,又是梦见百里溪冷着脸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还罕见地梦见了母亲,失望地同她说怎能用昔日情谊,逼迫百里溪放弃报仇。
那可是灭门之仇,刘淮虽不是主使,却也是凶手之一,她凭什么阻止百里溪报仇。
凭什么,凭什么?她在梦里被问了无数遍,想张嘴解释,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急迫之下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知宁,你可算醒了!”徐如意红着眼扑过来。
傅知宁嘴唇动了动,嗓子干得厉害,徐如意忙给她端了杯水:“你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淋雨?这下好了,半夜突然起烧,身上热得厉害,到现在还没退,你真是吓死我了。”
傅知宁有气无力地坐好:“百里溪呢?”
“他已经搬出去了,正在休整准备带着刘淮离开。”徐如意回答。
傅知宁沉默片刻,起身便要出门,徐如意忙拦住她:“你去哪?”
“我有事。”
“可是……”徐如意劝阻的话还未说完,便对上了她惊惶的眼眸,忍了忍后还是点头答应,“那你快点回来啊。”
傅知宁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徐如意又赶紧往她手里塞了两块糕点,叮嘱她一定要吃,免得晕倒在路上。
傅知宁答应一声,拿着糕点便出门了。
坐上马车,径直去了府衙,结果还未进门便被拦住了。
“我想见一见掌印大人。”她艰难开口。
守门的侍卫相当客气:“对不住了傅小姐,掌印事忙,眼下没功夫见你。”
“那我再等等……”
“等也没用,您还是请回吧。”侍卫直接打断。
傅知宁微微一怔,便明白是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从府衙出来,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刑狱大牢。
大牢的人本来也不想让她进,谁知她从掏出了百里溪的腰牌,只能赶紧让开。
大牢内,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刘淮蜷在干草堆上,听到动静后迷迷糊糊睁眼,便看到了傅知宁。
“傅小姐……”他感激开口。虽然知道自己的罪行只要上达天听,最终还是死路一条,可傅知宁确实暂时救了他一条命。
傅知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做。”
刘淮顿了顿,不解地看向她。
一个时辰后,傅知宁从大牢离开,回到家后又病倒了。
一连病了三天,浑浑噩噩的总觉得百里溪来过,可一睁开眼睛,便是舅母和如意,试探之下得知她们一直轮流守着,根本不会有人来。
果然是错觉。傅知宁深吸一口气,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
清明过后,天气彻底炎热起来,百里溪也要离开了。
他走那日,傅知宁早早去城门口等着,看到马车从身边经过,慌忙上前去拦,结果被徐正给及时抓了回来:“你凑什么热闹。”
“舅舅,我有东西要给他!”傅知宁着急。
徐正看她眼圈都快红了,蹙着眉头伸手:“什么东西,我替你给。”
傅知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徐正接过便去拦停了马车,将东西递了上去。
马车静了片刻,傅知宁心都快提起来了,正当她以为百里溪会下车时,却只有一只手接过东西,然后马车再次启动,朝着城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车内,百里溪看着刘淮签字画押承认当年构陷百里家的口供,许久一言未发。
马车外,傅知宁眼巴巴地看着车队远走,最后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眼前,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百里溪的出现与离开,都好像做梦一般,傅知宁回到家浑浑噩噩过了三五日,再想起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有一次还直接问如意,百里溪当真来过吗?
徐如意闻言见鬼一样看着她,差点带她去看大夫。
她消沉的这几日,阿欢的和离书已经批了,拿着官府发下来的文书,特意来请她与徐如意吃饭,吃饭的地点,就定在安州最好的酒楼。
“你马上就该跑生意了,处处都要用钱,何必这么破费。”徐如意无奈。
阿欢横她一眼:“我爹娘这次来安州接我,顺便还带了几十匹布料,是我挨个铺子卖出去的,赚的银子虽然不够还你们,可请你们搓一顿还不容易,你可别看不起人!”
“行行行,那我可随便点了,狠狠坑你一把。”徐如意轻哼。
阿欢失笑,将菜单推到她和傅知宁面前:“尽管点,知宁你也看看,听说你病了,前几日我该去看你的,可临时有事绊住了脚,只能今日赔罪了。”
“我们之间,不提这个。”傅知宁笑着,跟徐如意一起点了几个菜。
阿欢觉得不够,又多加了好几道,直到桌子摆满了才作罢。
“喝点酒吗?”她问。
徐如意扬眉:“你不是不喝吗?”
“行走江湖哪有不喝酒的,从前不过是何生觉得女子饮酒不成体统,我才没喝罢了,”人的感情说也奇怪,才短短几日,她已经能自如提起何生了,眼底半点留恋也无,“喝点吧,我明日就要离开安州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傅知宁笑了笑,当即扭头看向小二:“来一壶果酿。”
“两壶!”阿欢忙道。
徐如意看着这俩酒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顿饭吃到深夜,徐如意先将阿欢送回家,再一路把傅知宁背回去,到家时只觉腰酸背痛,直接倒在喝醉的傅知宁身边睡了,等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阿欢早已经出城。
“这个杨欢,当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不告而别!”徐如意气愤。
傅知宁好笑地看她一眼:“昨日她告别的话说了那么多,怎么能算不告而别。”
“当然算,她都没让我们去送。”徐如意憋闷。
傅知宁摸摸她的脑袋,安慰了几句。徐如意板着脸,眼圈渐渐有些红了,傅知宁知道她乍与朋友分别,心里难受也是正常,于是安心陪着在她身边,好在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没事人一样了。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便又是小半个月。
天儿愈发热了,即便穿薄薄的春衫也会流汗。傅知宁坐在凉亭内,一边吃蜜瓜一边与徐如意聊天,说到高兴处时,有丫鬟突然来报:“二位小姐,春花和秋月求见。”
傅知宁顿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刘淮送给百里溪的二位美人。
已经好久没有刻意想起百里溪,如今突然勾起回忆,傅知宁怔忪一瞬。徐如意见状,便替她做了主:“让她们进来吧。”
“是。”
片刻之后,两个姑娘便进来了。
“参见二位小姐。”
“你们前来,所为何事?”傅知宁缓声问。
秋月立刻求助地看向春花,春花咳了一声,道:“奴婢想问问知宁小姐……当初许我们自由的话,可还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你们已经想好出路了?”傅知宁轻笑。
春花点了点头:“奴婢这些年抚琴卖唱,也攒了些积蓄,一直想买间铺子做营生,只是先前碍于刘淮……如今他已伏法,奴婢们便又动了心思。”
“自力更生,是好事,可已经看好铺面了?”傅知宁问。
秋月忙应声:“都看好了,还谈好了价格,就等、就等……”
“等我放你们自由是吧,”傅知宁失笑,“你们的卖身契,我早就烧了,你们只管自行决定去留就是。”
两个姑娘一听,顿时红着眼眶跪下:“多谢小姐成全。”
两人走后,徐如意感慨一声:“你还真是菩萨心肠,这两个女人分明就是刘淮的探子,不跟着一起下大牢也就罢了,你还放她们自由。”
“不过是身如浮萍,任人摆布罢了。”傅知宁心不在焉道。
徐如意闻言回头看向她,看到她又在走神后,沉默一瞬小心道:“知宁,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傅知宁回过神来。
“百里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百里溪那样惊才绝艳之人怎么就进宫了呢?”徐如意问完怕她生气,又忙补充,“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若不想说就不说……”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傅知宁苦涩一笑,“无非就是百里伯伯推崇新政,重科考轻世家,触犯了世家利益,当初的四大世家之三一同上奏,构陷百里伯伯科考舞弊,妄图通过新政选出自己人把持朝政意图谋反,圣上大怒,便下旨屠尽百里家满门。”
“确定是诬陷?”徐如意不解,“这种大事,大理寺肯定再三调查,误判的概率很小吧?”
“当大理寺都是世家的人时,被伤到核心利益,误判的概率能小到哪去?”傅知宁十分坚定,“就是诬陷,百里伯伯一生正直,为寒门士子发声,为贫苦百姓立命,绝不会是科考舞弊之人。”
徐如意恍然,许久又忍不住问:“……那为什么只留下百里溪?”
傅知宁垂眸:“听我爹说,似乎是百里伯伯当朝辱骂圣上,圣上为了羞辱他才如此。”
徐如意倒抽一口冷气:“百里溪这种情形下进宫,必然会受尽欺辱,竟也能走到今日,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吧?”
傅知宁没有回答。
徐如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转移话题。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眼看着快到夏天,京中催傅知宁回去的信一封接一封,她只当没看到,继续留在安州过日子,京都的生活好像离她已经很远很远。
直到她收到莲儿来信,看完后沉默许久,才在晚膳时向舅舅一家正式提出离开。
“我得回京了。”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