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萧文人士子历来追捧梅花纸帐的清雅清廉,后来这股风气慢慢蔓延到闺阁之中。
只华二姑娘嫌纸帐闷,从来不肯用,阿弩见她突然要换纸帐,一边利落做着活,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她。
“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呀,我知道苏掌院二十岁就中了状元,是个大才子!
大才子肯定都是用纸帐子的,可就算你换上跟苏掌院一样的纸帐子又有什么用?
要我说,咱们今晚就去苏府把苏掌院偷回来,让他给姑娘守夜撩帐,可不比娘们唧唧地一会学苏掌院看书,一会要跟苏掌院用一样的帐子好?”
华平乐,“……”
感觉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苏掌院三个字!
纸帐换好后,华平乐又关了门,准备好朱砂、笔等物,掖紧帐子,跪坐在床中心,闭目开始回想那一册册的邸报中与霍氏有关,又异常的部分。
大约一个时辰后,她猛地睁开眼,提笔蘸上朱砂快速写了起来。
她越写越快,越写精神越亢奋,到最后一笔落下,空白的纸张上已全是一个个血红的小字,望去如一张巨大的血网。
华平乐在这张血网中仰面躺了下来,用力睁着双眼,将那些蝇头小字一个个地刻入自己双眼中。
渐渐地,她的双眼也变成了一张血网,里面,是她枉死的亲人族人和被牵连的无辜者。
渐渐地,她死后的一切,如一张血色画卷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那一场针对霍氏和连氏的局其实很早就开始了吧?
自小寄养在霍家的苏文采,她的未婚夫婿,当今太子萧明时,那个举起刀,有一双阴狠的眼的人,一个又一个被背后那双手织成了一张血网,将霍氏、连氏都网入了其中。
而她的大婚,她的死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
……
第二天清早,华平乐去演武厅晨练时,看起来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晨练过后,她去椿华堂陪宁河长公主用早膳,不想许久没出院子的华大姑奶奶竟也来了,察觉到她微微诧异的目光,笑道,“伤心也伤心过了,难堪也难堪过了,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还要劳烦我们家女将军大材小用给我照顾孩子”。
看来,她已经和昌平侯府及宋学庄达成妥协了。
华平乐其实有点失望,如华大姑奶奶这般利落能干,又身份高贵的女子遇到了那样的恶心事,却也只能因种种原因憋屈咽下所有的难堪委屈!
只她虽不太赞成,却也不会强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宁河长公主笑着岔开话题,“这些天缩在屋里折腾什么,真像阿弩说的编出来了个武功秘籍?”
华平乐粲然笑了起来,“祖母想瞧瞧?”
宁河长公主摆手,“别,看得我眼睛疼,都过来吃东西,这人哪,只要活着,只要有吃有喝,其他都是小事儿”。
用过膳,华大姑奶奶便说自己要回昌平侯府了,正好宋学庄的病也养得差不多了。
宁河长公主点头,“是该回去了,过段日子安哥儿册封郡王的礼部文书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忙乱,你再回来帮忙”。
又嘱咐华平乐和华平安送华大姑奶奶。
待一行人收拾妥当,出了侧门,就发现门口并排停靠着十多辆马车,却是宁河长公主吩咐给华大姑奶奶备的程仪。
那是祖母给她撑的场面,给她的底气!
华大姑奶奶当即红了眼,死死憋回眼泪,抱着菱姐儿上了马车。
华平乐和华平安一路送到了昌平侯府,见过昌平侯夫妇后,华平安才回转,华平乐却留了下来,对华大姑奶奶道,“过几天是太子妃的赏花宴,祖母定然不会去,我在这里正好随长姐一起去”。
以前酒酒可是从来不耐烦去什么赏花宴的!
华大姑奶奶心下酸涩,不忍拂她的好意,华平乐就在昌平侯府住了下来。
……
……
华平乐去了昌平侯府,第二天宁河长公主就下了帖子请霍延之过府一叙。
吾闻阁的事,她已经从华平安那里问清楚了,直问的眼皮子直跳,刚刚才觉得二丫头靠谱了点,她又给她闹出这样的事来!
她越想越不安,霍延之身份辈分极高,又对华府有恩,她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对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请他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再做打算。
霍延之如约而来,带着金毛毛。
霍太皇太后在时,颇为喜欢宁河长公主,时常招她入慈宁宫叙话,因此宁河长公主时常能见到金毛毛,倒是不怕它。
只金毛毛除了霍太皇太后、霍延之和霍瑛外,谁也不肯亲近,宁河长公主也不敢靠近它,今天乍然又见到它,倒是十分感慨。
先孝鼎帝大半生荒唐,在晚年迎娶霍氏女为继后后才渐渐收敛,励精图治,创下了孝鼎中兴盛世。
当年的霍太皇太后说是宠冠后宫都嫌简薄了些,先帝简直就是恨不得将她放在心尖子上,连带着对霍延之这个遗腹子也是荣宠无限。
金毛毛就是先帝荣宠的证明之一。
皇上一直疑心哪怕霍延之只早出生几个月,只要他出世了,先帝就会放弃他这个皇孙,让霍太皇太后抱着襁褓中的霍延之登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起霍太皇太后,宁河长公主看向霍延之的神色温软了些,她与皇上年幼丧父失母,孝鼎帝那时候又荒唐,根本不管他们。
就算他们是皇子龙孙,在那深宫也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多亏有霍太皇太后照拂,境况才渐渐好了。
两人见礼毕,分了宾主坐下,宁河长公主深知霍延之寡言冷峻的性子,简单寒暄了两句便直奔主题。
“皇叔,酒酒的情况你也见了,太皇太后当年对我照拂有加,皇叔你又对华家有大恩,你就是要我华家上下的命,我们也绝不会眨一下眼。
只是,婚姻大事,虽说是君命,但酒酒这个模样,总是对不住皇叔——”
饶是宁河长公主早有准备,说到这里还是不自觉老脸通红,起身跪了下去,“皇叔,实在不是我们不知感恩,只如今边关之危已解,皇叔要寻个比酒酒好的贵女易如反掌。
如果皇叔同意退亲,我定会求得皇上松口,放皇叔离京前往福广,皇叔有其他任何差遣,我华府上下也定然不会有半分推辞!”
霍延之坦然受了她的大礼,沉静低头看向她,“本王在吾闻阁已经和酒酒说过了,不会同意退亲”。
“皇叔——”
霍延之打断她,“不必再说,本王想要什么,想去哪里,不需借深闺他人之力,更不会拿酒酒去换”。
宁河长公主呆住,这意思,竟是对她家二丫头情根深种了?
他看上了酒酒什么?
看上了她一顿吃三大海碗饭,还是看上她一脚能把人踹出三丈远?
抑或是看上了她就是看不上你?
倒也不是她埋汰自家孙女,只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她家孙女除了一张脸外,还真的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霍延之起身朝她一揖手,算是还了半礼,开口道,“你虽是本王的晚辈,却也是酒酒的祖母,以后莫要再向本王行这样的大礼,酒酒会不高兴”。
宁河长公主,“……”
她孙女到底给她皇叔灌了什么汤?
宁河长公主心情十分复杂地送走了霍延之,算了,酒酒还未及笄,皇子只有成亲后才能离京就国,看皇上那个意思,不一定就会让霍延之那么快成亲,事缓则圆,先拖拖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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