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阑亭绪,顾清歌一直吊着的心安定不少,站起来跑到对方身前,抬手揽住手臂,“阑亭绪,帮我件事!”
“好,乐意之极。”
阑亭绪根本不问何事,直接答应,这态度让王怀璟察觉出凉州王世子对郡主的不同。
探究的看向两人,见顾清歌撒娇卖好,阑亭绪则受用地回应,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脸上笑容也淡了几分。
想起在明堂时,顾清歌不畏强权,不随波逐流,与人相争。
虽机智张扬,可终究势单力薄。那时他想起堂哥和其父的交情,也确实觉得周全寡德薄义,总之,他起身帮助对方。
藏书楼一遇,只觉得这女子特别,并无其他心思,但在明堂,当他们异口同声提出盐铁专营的想法,他顿觉万物静籁,当时只看得见长宁郡主,生出了些其他心思。
与远在清河的父亲表明了心意,父亲还未表示,想来也在思考和顾氏联姻的后果。
可若郡主已有心仪之人,他便不该强人所难。
另一边,阑亭绪已经接过顾清歌递来的信件,听人说起前因后果。
“……你猜我们去曹府发现了什么,人竟然死了,也太巧了吧,其中肯定有蹊跷。”,顾清歌说完,觉得口干舌燥,直接打开水壶盖就喝,见阑亭绪看着信件思索,忍不住问,“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看向一旁坐着的王怀璟,阑亭绪止住话头,一一收好信件,笑吟吟看向顾清歌,“总之,是让我帮你暂时保管,对吗?”
“嗯,那个曹大人应该是被人杀的,等朝廷查案的时候,直接把东西交给主办官员就行了。”
回到太宰府,顾清歌还拉着顾清北,特意在书房等顾平霄下班,把这事详细告诉了对方。
当然,出于私心,特别浓墨重彩地描述了那李元业的跋扈。
顾平霄皱眉,问:“那信件呢?”
“我和阿弟抄了一份,原版在阑亭绪哪儿。”,顾清歌忙不迭打开盒子,全推到美人儿爹身前,“阿爹,你看看。”
一盏茶后,顾平霄放下信件。
“信件内容看不出什么。光禄勋算是天子内廷,我不太好插手,有逾矩之嫌,而且曹严飞已死,如果他的家眷不报官,也不能算是他杀,无法查案。”
“那怎么办?”,顾清歌急了,想起曹府前面挂的白灯笼,那明显是不打算报官,准备直接下葬。
“就算真的有猫腻,信件泄露已经打草惊蛇,若他们未雨绸缪,就算查,也很可能……”,顾平霄沉思许久,手指轻点砚台边缘,一炷香烧了快三分之一,才再次开口,“会不了了之。”
这样吗?
顾清歌很失望。
美人儿爹的话像是把这事画上了句号。
李元业确实没有动作,而曹严飞的死,曹家人说是心疾突发,今天就是摆灵的最后一天,晚上就能入土为安了。
顾清歌再次来到那个荒废小院,顾清北担心她又遇意外,寸步不离地跟着,陪她一起进入院落。
拿了扫帚抹去牌匾上的灰尘,依稀辨认出是“松雪堂”三个字。
顾清歌被落下的灰尘呛住,忍不住打喷嚏,眼泪都逼出来,扭头见一旁的顾清北表情恍然,指着牌匾问:“阿弟,你认识?”
“阿姐,我只是想起了前朝的一个故事,也不知可不可信。据说太宰府以前是一家商户的住宅,祖上出了个擅绘画的族人,给前朝皇帝献上一幅气势恢宏的万里江山图,天子大喜,这家因此一步登天成了皇商,积累了不尽财富,这人也专门建了一个画室,叫松雪堂,寒窗之外,青松翠翠,白雪皑皑,以此明志。”
顾清歌看眼前破败场景,心说肯定有转折,果不其然就听老弟很惋惜道。
“可惜后来继位的天子喜好征伐,哪怕是大荒之年也要北上,百官为求自保不敢劝谏,还是这位,他以献画的名义呈上一份五城饿殍图,天子勃然大怒,抄家灭族。”
这人也太刚了,顾清歌手覆在牌匾下的房梁上:“虽千万人吾独往矣,我佩服他。”
“阿姐,这人作画的地方被视为不祥之地,听说这人的宅子转了好几手,每次都重□□水大改宅院布局,把它隔绝在了边角之处,只是没想到这宅子竟是太宰府的前身。”
顾清歌走到院门,看着外面狭长幽暗的藤蔓路,走出这条路就是太宰府后花园的人工荷花池塘,想来也是故意如此设计,想要隐藏此地。
又在院子晃荡了一圈,准备离开时,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顾清歌回头,看见李元业坐在墙头,手上拿着的匕首还滴着血,他竖起大拇指朝嘴巴处横着比划了下,笑容邪性,警告似地朝她身后指了指,接着后仰跳出墙外。
扭头看见地上有个盒子,崭新的抛光面和周围的灰尘格格不入。
李元业抛过来的……
会是什么呢?
顾清歌弯腰捡起,打开后又慌张丢开,受惊般大吼大叫,脸色发白捂着脑袋。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人的嘴巴,上下唇用铁丝缝了起来,被浸泡在血水里。
是那小厮的嘴,肯定就是那个小厮!
想起李元业的动作,顾清歌明白了,对方这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阿姐?!”,顾清北见顾清歌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视线望向那个盒子,看见掉出一半的嘴唇,脸色也煞白几分,“告诉阿爹吧,等阿爹回来告诉阿爹吧。”
“……好”,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嘴唇,顾清歌还觉得眼前发黑。
晚上,顾清北一直留在寻梅院,坐在旁边陪她,桌上的菜热了好几遍,已经又凉了,想起顾清歌一天没吃东西,他再次劝道:“阿姐,你吃点儿吧。”
“吃不下。”,顾清歌别过头,她现在看见任何吃食都恶心,尤其是红色的。
咔吱——,门开了。
看见美人儿爹,一直慌乱的心安定了几许,望着对方走近,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害怕?”,顾平霄抬手轻拂顾清歌头发,安抚地拍了拍对方后背,见女儿摇头,顿时了然,“看来是没见过这些,吓着了。”
“阿爹不怕?”
“在战场上,凌乱的残肢,流出肚子的肠子,我可见的多了,怎么会被这小事恐吓。”
恐吓?
对,这是恐吓!
顾清歌意识到,要么那李元业丧心病狂,要么曹严飞牵扯之事太大。
难道永远要活在这样的威胁里,担惊受怕的过每一天?
还不如硬碰硬干一场。
输的未必是她。
擦去眼泪,顾清歌仰头看向美人儿爹:“阿爹,我要查曹严飞的事。”
听出顾清歌下定决心,顾平霄笑:“这事查下去会得罪朝廷大官的。”
“我不怕得罪谁。”,顾清歌才不在乎这些,“我怕活的不痛快。”
“清歌,你能这样想,很好。”
听出美人儿爹语气中藏着几分失落,顾清歌试探:“美人儿爹?你……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你能替我过上从心所欲的生活,很好罢了。”,顾平霄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带着一丝怅然,却也没有深说,拍了拍顾清歌的肩膀,又看向顾清北,“想做什么,你们姐弟互相去做就是,万事有为父撑着,不必惧怕,也不必瞻前顾后,扶持朝前行便是。”
次日庆国公府,徐温柔和李明月知道了这事,皆是后怕。
“要不抓住李元业那小子教训一顿?”,徐温柔活动手腕,发出咔嚓的声音,听得人瘆得慌,“给他打的满地找牙!”
“别冲动,男女力气差距还是挺大的。”,李明月拉住徐温柔,很认真的看向顾清歌,语气温柔的让人发渗,“先迷晕吧,或者直接毒他,我现在就去配药。”
顾清歌纠正两人,“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打击报复,得查曹严飞怎么死的,为什么死?”
“这很明显啊,被李元业他杀的。”,徐温柔不以为意,“清歌,你不会这都看不出来吧。”
“我当然看的出来,但法治社会讲究证据。”
徐温柔:“什么是法治社会?”
李明月:“曹严飞都被安葬了,还有什么证据?”
“……倒也是。”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顾清北开口:“我们不如等怀璟兄回来,他或许会有办法。”
过了一个时辰,王怀璟匆匆赶来,他带了消息,说昨日给顾清歌信件的小厮,被埋在了城郊外西山的树林中。
顾清歌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李元业的家丁彪悍,不乏有逞凶好赌之人,这样的人,只要给足够的银两,什么事都肯说。”
“破财了?”,见王怀璟点头,顾清歌双手抱拳,“谢了,改天让阿北还你。”
无端背上债务,顾清北一脸莫名,就连徐温柔的李明月也瞪大眼,问顾清歌作为姐姐怎么还能这样,只有王怀璟忍俊不禁:“郡主不必如此客气,曹大人官声很好,我也只是想为他的死因,尽己所能出些力气罢了。”
众人来到城郊西山,一处荒凉地,大冬天的放眼望去,很好找到树林。
可惜这树林足足六亩,完全不知那小厮被埋在了哪儿,而且寒冬腊月,土冻得坚硬,铲两下都手腕疼。
还是李明月有办法,从土壤成色看出某一块最近被翻动过,五人你一铁锹我一大铲的,终于在快正午的时候,戳到一硬邦邦的麻袋。
“明月,你太神了!”
顾清歌抱住李明月,激动地亲了对方两口,李明月满脸羞红,待被徐温柔抱住时,提前反应过来,拦住对方伸过来的脸,娇嗔道:“阿柔,别和清歌学坏。”
“我这叫热情奔放表达感情。”,顾清歌纠正李明月的说辞,见顾清北解不开麻袋绑绳,直接让人用刀子割断,还不忘问,“不过明月姐,你怎么看出这块被动过啊?”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又常年和草药打交道,比大家熟悉些土的成色罢了。”,李明月明显很开心,低头笑道:“我还担心自己拖后腿呢,能帮上忙就好。”
从麻袋里拽出尸体,发现这人满脸被刀划烂,又被水烫过,已经辨认不出容貌了,不过缺失的嘴唇,印证了此人就是当日给顾清歌信件的小厮。
“这人当过兵。”
王怀璟断言,他握着尸体手腕,指着手臂上的一处。
虽然字体沾满了血垢,却还是依稀能辨认出。
“骁锐第三指挥?”
顾清歌念得别扭,抬头看向徐温柔:“你是行家,这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