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陷入苦恼。
她不是医生,也看得出昏迷这人伤重,若是放任不管,估计也就这两天咽气。
可荒郊野岭的,别说郎中,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干耗在这儿无异于等死。
得把人带走。
顾清歌试图背人起来,可惜这男子太重,她身轻力弱,走了一步便重心不稳,摔地上时差点被那人砸死。
“我勒个去……”
顾清歌深吸一口气,推开压她身上的那人,扶着树艰难站起,锤了锤差点折了的老腰。
完全扛不动……
刚刚不知什么东西硌得她后背生疼,顾清歌蹲下,从对方胸口内袋拿出个沾满血的手帕。
打开后,发现包着的东西,竟是个三阶魔方!
古代怎么可能有这东西!
顾清歌边拧边观察,发现这魔方上绘有六种不同图案,就像普通魔方的六种颜色,而且这材质……好像还是不锈钢的!
果然是老乡,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现在怎么办呢?
人是扛也扛不走,拖也拖不动。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
顾清歌手中握紧魔方,心中纠结着,渐渐眼皮打架,打起瞌睡。
哗啦——
听见动静,顾清歌激动睁眼:“你……”
那句‘醒啦’还没出口,便吓得腿软,吧唧坐地上,两个字全咽回肚里。
男子不知何时醒来的,拔剑指着她,面冷如霜,眼神像狼一般。
充满毫不掩饰的凛然…杀意。
视线对上的一瞬,顾清歌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下意识抱紧双腿缩成一团,结结巴巴解释:“大哥,我……我是好人,和你……和你来自同……同个地方。”
“抬头。”
顾清歌颤颤巍巍抬头,心中不断默念玉皇大帝保佑逢凶化吉,南海观音保佑遇难成祥。
男子看清了她的脸,皱眉:“是你?”
顾清歌歪头,这人认识她?
可她不记得见过此人啊。
难道是接她回去的?
肯定是!
估计是有她的档案资料,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
脑补完前因后果,顾清歌也不怕了,起身跑到男子身边,兴奋道:“你是来接我回家的?!”
男子没回答,不过放下了剑。
顾清歌继续:“说来话长,我一年前莫名其妙被雷劈到这儿,不用想就知道我爸妈肯定担心死了,你快带我回去吧!”
说罢,她很期待望向男子,可该男子却一副听不懂的表情。
顾清歌有一瞬的茫然,难道是接头暗号不对?
“宝塔镇河妖?”
“……”
“奇变偶不变?”
“……”
顾清歌涌起不好的预感,最后一次问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男子这次非但没搭理,还瞟了她一眼,一副神经病的表情,毫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等等!”
顾清歌伸手,飞快挡在对方身前:“大哥,你这长相一看就是新疆那旮旯的吧,我是天津的!”
男子脸色发白,唇色发紫,言简意赅:“让开。”
顾清歌自然不愿,紧紧抓住对方手臂,情真意切:“帅哥,我们那儿的狗不理包子很好吃,等回去了请你吃狗不理,行不?”
男子不知是被顾清歌纠缠气的,还是体力不支,一下站立不稳。
“哎咦?!”顾清歌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把人抱稳,没让对方摔地上。
这男子终于肯赏脸,侧头对上顾清歌视线,说了第一句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
顾清歌感觉受到欺骗,拿起那个魔方,在对方眼前晃了晃:“那这是什么?我告诉你,这儿的工业水平根本生产不出魔方!”
男子看见顾清歌手中之物,眼中又腾起几分杀气,低声道:“还我。”
“想要啊?”顾清歌转着魔方,带着几分挑衅得意,“不给,除非你带我回去。”
语音未落,利剑便怼在脖子上。
顾清歌呆住,她毫不怀疑,若再废话一句,这人绝对会抹了她脖子。
俗话说,实务者为俊杰。
当即便怂了,立马把魔方丢给对方:“呐,您收好。”
男子收起魔方,盯着她道:“在下阑亭绪。”
兰亭序?
这么随意吗?咋不说自己叫王羲之呢?
顾清歌挤出一抹笑敷衍:“兰亭序,你好……哈呵呵……”
哈哈了几声,见那兰亭序毫无回应,她表情尬住,笑容僵在脸上。
微微侧身远离剑刃,恳求道:“兰亭序,你能不能先把剑收了,老抵着我,心里怪慌的,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太想家了。”
阑亭绪观察顾清歌反应许久,此刻才敢断定对方没有认出他。
奇怪。
两年前他随父入京,天子特意让他见了几位名门淑女,其中就有顾太宰嫡长女顾清歌。
记得当时,对方还主动与他攀谈,言语温柔,却又带着属于顾氏女的矜贵,绝不是今日这般嬉皮笑脸和莽撞。
后来天子婉转表达,说顾氏女对他有意。
可惜那时他觉得对方才十二三岁,在他眼中不过一位女童,实在无法生出其他想法,便让父亲婉拒了。
短短两年时间,就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况且,他长相不似中原人,若对方真的注意过他,按道理第一眼便能认出才对。
难道是装的?
阑亭绪将计就计,盯着顾清歌,故意问:“你是谁?”
顾清歌这才想起她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顾清歌,小名阿七,你和我爸妈一样叫我阿七就成。”
阿七?阑亭绪抿嘴。
顾清歌乃顾氏嫡长女,怎么可能被称为‘阿七’。
难道只是容貌相似的女子?
可未免也太像了。
但不管是谁,既然对方知道了他的姓名,便不能活着。
他偷入中原之事乃是机密,若让朝廷察觉,定会对凉州王府不利。
如此想着,阑亭绪提剑准备刺向对方,可内伤太重,刚刚又僵持太长时间,终究体力不支,还没蓄力,剑便从手中落下,眼前霎时发昏,浑身失力。
他朝后踉跄,本以为会摔倒在地,谁知顾清歌着急朝他跑来,张臂再次抱住了他。
对方紧紧搂住他的腰,以免他倒下。
阑亭绪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对方竟会怕他摔倒,一而再地扶住他。
而且动作如此……孟浪,真的是那位养于深闺的高门贵女?
莫不是他伤势过重,产生的幻觉?
低头看向扎马步费劲儿环住自己腰的女子,阑亭绪很是艰难的憋出一句。
“顾姑娘这是干嘛?”
“哎呀,我不管你是兰亭序还是滕王阁序,反正你得活下去。”顾清歌凑近靠上对方胸口,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后,微微舒口气,“总之,你得送我回去。”
阑亭绪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一个关键信息。
那就是面前这女子,不希望他死。
而且好似……有求于他。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下山都算困难,阑亭绪理清思绪,决定利用一番。
他提出条件:“好,但你先帮我个忙。”
“行!可以!没问题!”
顾清歌终于等到这人点头答应,像看见了曙光,兴奋地不知所以,很期待望向对方,眼睛亮晶晶的。
阑亭绪试图扒开顾清歌手臂,见对方不肯撒手,有些无奈:“你先放开我。”
“哦。”
顾清歌松开阑亭绪,扶他靠树坐下,殷勤地给人捏背捶腿。
阑亭绪取出一把匕首,指着刻在匕首刀刃上的七星图,道:“你去山亭,把这个图案刻上,勺柄朝东北方向。”
顾清歌看见那图案,惊呼:“这不是北斗七星吗?”
她越发肯定,阑亭绪就是和自己同时代之人。
阑亭绪把匕首塞到对方手中:“快去。”
“好。”
顾清歌拿起匕首,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很是苦恼的问:“大哥,我走了,你要是偷偷溜了怎么办?”
“我不会走。”阑亭绪有气无力,“我会在这儿等你。”
“听你这话我更不安了,电视剧里一旦有人这样说,接下来就是打脸剧情,你绝对会跑的。”
“我说过我不会走。”
阑亭绪无奈,这个顾清歌好似很怕他离开,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顾清歌蹲下:“大哥,要不咱俩一起?”
说着,她准备搀阑亭绪起来,刚把对方胳膊扛肩上,就见人咳咳地吐出几口血。
顾清歌呆住。
阑亭绪捂着伤口:“顾姑娘,我现在活下去都是问题,没力气跑的。”
活下去都是问题?!
顾清歌立马朝山下狂奔。
他可不能死,他死了她怎么回家啊!
在山亭留下记号回去后,顾清歌看着又昏迷不醒的人,开始发愁。
这人身上伤口不少,而且浑身高热,应是感染发炎导致。
左等右等,还不见清醒的迹象,顾清歌大腿一拍,决定先带人下山治病。
若这男的一命呼呜,她可就失去了回去唯一的线索。
当务之急,把对方的命保住。
背起那把死沉死沉的剑,顾清歌扯着人衣服,艰难地一步一步朝山下挪。
幸好半路遇到个猎户。
取下头上的金步摇作为答谢,在对方的帮助下,找到一间茅草屋住下。
猎户还帮忙找来了郎中,老爷子捻着胡须,犹犹豫豫开了几服药,话里话外让顾清歌别抱太大希望。
说什么本来内伤颇重,又连接承受外伤,内底一下亏损过多,只能吊住一口气,生死之事,全看命数造化。
顾清歌拿着药方一筹莫展。
一来她不熟悉附近山路不敢下山,二来她也没现钱去买这些药材。
在猎户娘子旁敲侧击下,顾清歌取下碧玉手镯塞给对方,麻烦对方帮忙取药。
大婶儿喜笑颜开收下,也算言而有信,半日后便把内伤外敷的药品全带来了,还善解人意包了几件衣服送给她。
这小恩小惠,给人一种……欢迎客官下次再来的感觉。
还真是位合格的生意人。
顾清歌感叹,为什么其他人穿书,困难时能遇到不求回报的大善人,绝境时总有绝世高手相助,而她……只有□□裸的,标价如此清楚的现实。
唉……
怎么说也是女主,即使是本虐文,也不该陷入这样悲催的境地啊。
说好的女主光环呢?
搅拌膏药时苦思冥想,最后顾清歌得出一个结论。
之所以如此惨淡,是因为她脱离了故事主线。
瞟了一眼床上不知生死的‘兰亭序’。
……
还是脱离吧。
脱离主线,受苦的是其他人,遵循主线,没准儿受苦的就是自个儿了。
膏药搅拌的差不多,到床边抡起袖子,开始脱对方衣服,准备给人上药。
给人上衣脱了个干净,看着这人身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作为美术生,顾清歌见过不少模特的。
但肌肉线条如此流畅,身形如此精致的,还是第一次见。
唯一可怖的,就是遍布皮肤的伤口。
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顾清歌一瞬就懂得,什么叫做旧伤未愈又添新疤。
狰狞的瘢痕一道又一道,就像是囚笼线条,旧的还未隐去,新的疤痕已经张着血盆大口,逐步吞噬身体的生命。
这人……
该不会是亡命之徒吧。
转眼一想,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太违和了……
按说现代社会,都能用枪这种远距离杀伤武器了,一枪毙命多干净利索,至于动刀动剑,留一身疤么?
越想越觉得奇怪,最后决定,等人醒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涂好药后,给人穿好衣服,顾清歌又去煎药。
捣鼓半天生不起火,还是猎户娘子来后帮忙,才弄好灶火。
猎户娘子好奇:“阿七姑娘,屋里昏迷的是你男人?”
顾清歌被烟呛住,咳咳咳了半天:“什么?”
“我懂。”猎户娘子挑眉,一幅揶揄模样,“姑娘模样俊俏,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小姐,我见屋里那人相貌有几分胡人模样,想必是卑贱出生,你们情投意合却被长辈不容,所以才私奔吧?”
私奔?
惊吓过大,顾清歌一屁股坐柴火堆儿里。
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见猎户娘子一脸猜中的满足感,还对她笑道:“原来话本里说的都是真的,今天算是见到活的了。”
什么和什么啊!
顾清歌哑口无言,清嗓子准备解释,又被猎户娘子打断。
“对了,阿七姑娘,现在外头好多人在找一个离家的小姐,好像还有官府的人……哎呦,你们这药快没了吧,明日我给你送些新的,如何?”
顾清歌听懂言外之意,进屋取了白玉耳坠塞给对方:“麻烦嫂子费心了。”
目送猎户娘子乐颠颠的离开,顾清歌煮好药后,回屋给人喂。
“兰亭序?”
唤了几声还不见反应,顾清歌捏了捏这人脸颊,泄愤般踢了踢对方小腿。
再不醒,她首饰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