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的水陆法会一直延续到天黑,第二天要接着继续办。顾先生派人给周家送了信,今夜周舟留在顾先生家休息。
顾先生住在一座和朱府相连但不属于朱府的大院子里,除了修得极其规整讲究的漂亮园子,顾先生这只有两进宅子。
倒座房以及连着的西厢房都是仆从住的,顾先生安排周舟住在挨着正房的东厢房。
房间宽敞,摆了冰,玉簟席子提前让人用扇子扇的清凉,睡起来很舒畅,周舟躺下一觉睡到大天亮。
婢女过来叫她的时候,她还拥着薄衾睡得香,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家里,咦咦呜呜地撒娇:“好大嫂,求求你了,我再睡会……”
婢女柔声唤她:“小娘子,小娘子醒醒,你家大哥来找你了,说是你家里有急事。”
周舟听见不熟悉的声音,腾一下就坐起来,脑子里埋怨666:“我是在先生家!666你也不叫我起床!”
666冤枉得很,这不是还没到周舟起床的点吗。
666:“你仔细听她说,你家好像出事儿了。”
周舟立马把头扭向了婢女:“我家里怎么了?”
婢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她大哥说得就很含糊。
婢女觉得,周大郎表情那么严肃,这么早过来带走周舟,又含糊其辞的,约莫是周家出了什么丑事。
但她私下揣度了多少,在周舟面前表现得滴水不露。
周舟心里没有底,牵着婢女姐姐的手忐忑不安地去了前堂,一见周大郎就扑了过去。
周舟:“大哥……”
周大郎摸了摸她的头:“那先生,我就带着周舟先走了。”
顾先生嗯一声,等他们转身又忍不住强调了一句:“不管你家发生什么事,莫牵连到孩子。”
周大郎笨手笨脚地行了个礼:“多谢先生,先生放心。”
等出了先生家院门,周舟才拽着周大郎开始追问:“怎么了大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家人都知道先生特点了她在盂兰盆节服侍,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定不会过来打搅的。
“不会是大嫂被人欺负了罢?”
“难道是娘摔着了?”
“还是家里的牛吃坏了肚子?”
周大郎一边无语,小没良心的,问了牛都不问问爹和哥哥,一边露出苦笑。
这要怎么跟周舟说呢……
周大郎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道:“是二郎……”
周舟愣住了。
二哥?
二哥能出什么事?
昨天是盂兰盆节,他不是留在了朱木匠那和师兄们一起玩吗?
她二哥又不是她,还能给拍花子给拐了?
只是这事儿周大郎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含蓄地给妹妹讲明白。
他总不能说,哎,朱老木匠的闺女不想嫁人,和二郎钻了被窝罢?
周大郎说不清楚,周舟也觉察到不对劲儿了。
因为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而是要去周老木匠的木匠铺。
从木匠铺走进去,里头是个四合的小院子,左边是工房,右边是两间徒弟睡的厢房夹着个小厨屋,正对着的堂屋是老朱木匠住的,堂屋旁边的耳房则是给偶尔过来的朱蓁留的。
周舟一进木匠铺子,就发现小院子里满满当当,她爹娘全在院子里坐着,而她二哥跪在院子中间,耳房里传出大嫂在哄谁的声音。
大师兄刘秀的媳妇李嫂子从周大郎手里接过周舟,带着她进了厢房,拿来果子让她呆在屋里不要乱跑。
叮嘱完就去了旁边耳房,眼看是顾不上她。
周舟好奇得不行,她二哥犯了什么事儿?就算是做坏了木活,也不应该被找家长啊?
她挑开窗子从缝隙里偷瞄。
周二郎形容挺狼狈的,衣裳睡得皱皱巴巴,脸上还有席痕,瞧着像是刚被床上揪下来似的。
周舟心里咯噔一声,她二哥该不会是犯了里据说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罢?
但看他一脸酒醉初醒的懵圈模样,周舟又犹豫了。
不谈她二哥人品,光谈她二哥酒量的话,她二哥是没那个犯错误的机会的。
周二郎酒量特别浅,一旦喝醉酒睡得很沉,周舟小一点的时候在他身上蹦都蹦不醒。
周舟心里像有一堆蚂蚁在爬,她竖尖了耳朵听,听了半天,她终于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盂兰盆节,朱府又办水陆法会,整个朱石村都热闹得不行,比寻常赶大集还喧腾,许多走索卖唱杂耍的也来了。
朱老木匠的徒弟大多不是朱石村的,家里人要来玩儿当然会借朱老木匠的铺子歇个脚。
他们一合计,就决定在师父这和师父一起过盂兰盆节,大家伙热热闹闹的闹腾一整夜。
因为刘秀家李氏和王成家周氏,两个嫂子在,朱蓁便没那么多忌讳的,也从县里过来过节。
由于人多,就男的睡俩厢房,嫂子们和朱蓁睡堂屋,那宽敞。
在院子里笑闹到半夜,大伙都喝得半醉回去睡了,还是嫂子起夜的时候发现,朱蓁居然没在堂屋里。
这下俩嫂子都有点慌,朱蓁还是黄花大闺女,又快定下来亲事了,万万不能这时候出事。
赶紧把人叫起来找。
好家伙。
两个人睡在了耳房里。
一个是烂醉如泥的周二郎,一个是也喝了酒的朱蓁。
倒应下茶是风流合,酒是色媒人的老话!
朱老木匠反应极快,看这情形就立刻关了铺门,把两个人叫醒。
周二郎睁眼一脸懵,七八双眼齐齐盯着他,吓出他一身汗。
再转头一看,冷汗流得更凶了。
小师妹朱蓁居然躺在他身旁,他睡在朱蓁的房间里!
要是他师父不讲师徒情分,喊官府来捉他,他是连半句辩解都说不出口的。
周二郎直接下床跪到师父跟前磕了个头:“我对不住师父和小师妹,但我昨夜醉得人事不知,和小师妹什么都没发生。我人微言轻,什么主都做不了,还请师父赶紧请我爹娘过来商量。”
意思就是说,他啥都不知道,这锅他不想背,这么大事儿他也担不下,师父你有啥怪罪有啥追究后续想咋办只能找他爹娘。
当场所有人都不由心道狡猾,他才十五岁,心眼子怎么就转得这么机灵。
换个人这时候估计早吓得六神无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求饶再说。
但一求饶,这黑锅不就背稳了吗。
不管大家伙心里是不是门儿清,一旦他自己认下,谁还会出来帮他辩解不成。
于是小师弟朱靖赶紧去通知了周家,周家怕周二郎这丢脸事儿传出去影响了还在水陆法会上的周舟,赶紧也把她带了回来。
现在两家都聚到了一块,开始商量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