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穗穗和路晏南两人去打了结婚证,是一张和奖状差不多大的纸。上面写着:路晏南,项穗穗,符合结婚规定的要求,发给此证。
路晏南将结婚证认真地收起来,准备找个相框存在里面。
村里人刚听说路知青要和项小妹结婚时,说什么的都有,特别是和项家有些不对付的老刘家的,每次见到项妈都得阴阳怪气两句。
老刘家看到路晏南和项穗穗从县城回来,主动搭话道:“这是干什么去了。”
项穗穗不愿意搭理她,装作没听见,路晏南语气淡淡:“领证。”
领结婚证?
旁边的张大娘热情道:“领证好啊,这是响应号召。我听说去领证才被承认呢,人家才能说你们俩成两口子了。”
老刘家的闻言神色僵硬:“咱们不兴那一套,该是两口子的,有没有证都是两口子。”
老刘家的就没领过什么结婚证,之前上头宣传号召,结婚的去打结婚证,她缠着家里老头子去,反被臭骂了一顿,之后再也不敢提这回事。
路晏南冲张大娘点点头,不理会老刘家的冷言冷语。
项妈见到王光明进屋,转身就要拿扫帚把他赶出去。
王光明话还没说出来一句,身上就挨了几下,他用手护着头,冲项妈说:“婶子,我和麦子要结婚了,请你和叔过去。”
项妈手下不停:“放你的狗屁!你给我滚出去!”
王光明被项妈从门口打到大路上,惹得周围人都在看。
“是真的!”
王光明脸上挂了彩,还做保证才让项妈停下手。
“……你们啥时候结婚?”
王光明吞吞吐吐道:“和麦子她妹妹同一天。”
项妈眼睛一瞪,心里觉得不对劲,逼着王光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果然,项麦子是在和自己妹妹置气,连婚事这种事都要较劲。
项妈伸手给自己顺气,又听王光明欲言又止,说麦子嘱咐他,项爸项妈要是不来,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项妈气的拿起身旁的扫帚又要再打,直到把王光明轰得远远的,才撂下一句话:“她现在大了,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婚姻大事都能置气。你回去告诉麦子,只要她想好了之后的日子,还是愿意这么过。现在婚姻自由,我们也拦不住她,只是婚事我是去不成了。”
王光明见说不通项妈,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项妈回头见小闺女拉着路知青的手走回来,一看见自己就把手松开,不禁脸上扯出了笑。
项穗穗跑到项妈身边,看项妈手里拿着扫帚,问道:“妈,你拿着它干吗?”
“没事,妈看地上有点脏,出来扫扫。对了,你和小路不是拍照片了吗,拍的怎么样?”
项穗穗拿出拍好的照片,缠着项妈看:“拍的可好了,你看这张,还有这张……”
路晏南看着项妈刚才望向的方向,不远处有个远去的人影,不禁若有所思。
结婚这天,项穗穗屋子里围满了人。
项二嫂看着化好妆的项穗穗,满意道:“小妹今天可真俊,新郎官一会儿见了面,肯定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项穗穗穿着从省城买回来的红色大衣,红色裙子,都是上好的料子,是路晏南托人从省城捎回来的。项妈当时见了这料子心疼极了,本来借别人的衣服也能穿,非得花大价钱从省城买。只是路晏南在旁边说着,只结一次婚,肯定要让穗穗漂漂亮亮的。
项妈也不抱怨了,反正花的是路知青的钱,人家乐意给她闺女花,她要再有意见就是大傻冒。
项穗穗又黑又亮的头发被盘起来,是项大嫂的手艺,头发盘成一个花苞的形状,外层还贴着一层小辫子。头发上扎着几朵撒上闪粉的假花,一粒粒地像小珍珠。眉毛是拿烧过的火柴棒描的,又细又长,配着项穗穗黑葡萄的大眼睛,灵动极了。项妈拿来了一张红纸,让项穗穗用力抿嘴,那红纸像掉了色一样,红色染上了嘴唇。
大丫拉着妞妞的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项穗穗。妞妞咬着手指头:“我也要嫁人,跟小姑一样好看。”
项二嫂闻言笑着把妞妞搂进怀里。
二牛对这些花花绿绿没兴趣,心里只想着啥时候开饭,虎子伸出小手想去抓项穗穗的红裙子,被眼尖的项大嫂一把拦住。
“虎子听话,别捣蛋,一会你小姑高兴了多分你几块糖。”
虎子立即忘了要摸新衣服的事,想着要吃到的糖都快要流口水。虎子听着项大嫂的话,心里想着,小姑父怎么还不来,小姑父快点来吧,快给虎子发糖吃。
今天路晏南穿着从退伍军人那里借来的绿军装,将平常戴着的金丝眼镜收了起来,眼睛的锐气倒是和绿军装相得益彰。
路晏南骑着二八大杠,从知青点去接项穗穗。按道理来说,新郎要把新娘从娘家接到婆家。但路晏南结婚后还和项家人住在一起,因此需要把项穗穗从项家接出来以后,骑着车子绕村子一圈,再回到项家。
路晏南还没到项家门口,就听见前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等他骑车走近时,鞭炮纸落得满地都是。
门口守着的项二哥向屋里喊:“新郎官来接亲了!”
路晏南大跨步向屋里走去。
项三哥感慨万千:“还真有人愿意娶项穗穗这娇小姐啊!看路知青人还挺好的,以后可得受苦喽。”
项二哥用自己的方式教训着弟弟。
“诶,二哥你打我干吗?”
“再说,再说一会儿你啥也别吃了,小妹不高兴了你今天就喝西北风去吧。”
项三哥一脸不满:“凭啥,我今天要吃五个馒头,不,吃六个。”
“撑不死你。”
路晏南的胸前戴着大红色的花,脸上沉静如水,心中却带着忐忑,迈进了项穗穗的屋子。
屋内的窗户上贴着大红色的喜字,床上也是。地上桌子上放着成对的暖瓶,搪瓷盆,搪瓷茶缸。
项二嫂把项穗穗推过去,路晏南忙伸手接住。
众人看见新郎抱着新娘不肯撒手,立即开始起哄。
“新郎抱新娘了!”
路晏南拦腰抱起项穗穗,把她抱出项家大门,放在自行车后座,自己骑车带着项穗穗绕着五谷村一圈。
路晏南骑的慢,身后还有小孩子闹着跑着要追。
过了一会儿自行车重新骑回了项家。
路晏南和项穗穗一对新人,带着胸前的大红花,对着正屋挂着的画像鞠躬,随后一人手里拿着一本语录宣誓,就算礼成了。
行过礼后,就该行“磕头礼”了。只是已经是新时代,不用磕头,只用鞠躬。
路晏南的亲戚不在这里,项穗穗不用鞠躬。只是满屋子都是项穗穗或亲或远的亲戚,路晏南先向项爸项妈鞠躬,然后是哥哥嫂嫂,各种长辈……
项穗穗在旁边看着路知青忙的像一只陀螺,不停地转啊转。
“好,行过一遍礼了,接下来是第二遍。”
项穗穗立即开口:“都行一遍的,你别欺负我们!”
那人见自己谎话被揭穿了也不生气,调侃道:“穗穗心疼新郎官了!”
开席了,村里的人都坐在座位上等着看今天的菜色。
六素二荤一汤,满满一大桌子吃的尽兴。荤菜也不是随便糊弄,不是一大锅萝卜白菜混着一斤肉,炒出来肉沫子都看不见,被菜埋起来了,都是实打实的硬菜。吃席的人交过来五毛一块钱,就抓紧吃够本。有拖家带口把娘家人都带来的,她也不怕别人说脸皮厚,反而庆幸自己来对了,没有心疼那点份子钱,正好能趁机吃点有油水的。
“项家这席可真不赖,在村里数的上的!”
路晏南按照五谷村的规矩被压着敬酒,客人喝一杯,他要回三杯。
等酒喝光了,客人都走完了,路晏南才回到屋子里。
项穗穗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挺奇怪的,要换成项三哥喝多了,她肯定要说臭死了离我远点,但路晏南身上的酒味一点也不重。
项穗穗替路晏南脱下外套,问他:“他们没灌你吗?”
“很难闻吗?我先去外面吹吹风,等酒散了再回来。”
项穗穗直摇头,酒味已经很淡了,她刚才接过外套,冰凉凉的,路晏南不知道已经在外面吹过多长时间的冷风了。等听说路晏南一人敬酒三杯时,项穗穗都快气炸了。
“项建业呢,不是让他帮你挡着点吗,他是不是又躲起来了,我找他去!”
路晏南回忆着使劲吃馒头的项三哥,笑着摇摇头,拉着项穗穗坐下,将身体轻轻靠着她。
“饿不饿?我刚才吃过了,还剩的有小米粥,给你端一碗。”
路晏南摇头,他现在喝不下了。
这样靠着项穗穗过了一会儿,路晏南觉得舒服多了。
他看着今天仔细打扮的项穗穗,慢慢靠近她。
项穗穗见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抹冰凉却印在了她的额头。
“你今天很好看。”
项穗穗哼了一声,那当然。
屋外夜色温柔,从窗户望去,正好能看到月亮。
路晏南轻轻扯开自己身上衬衫的扣子,又一次吻上了项穗穗。
两唇相接,项穗穗感受到路晏南带着的薄荷气味。
“你还喝了薄荷水……唔……”
红色大衣,红色裙子混着白衬衫绿色长裤散落在地上,屋里一片温柔缠绵。
项穗穗气息不稳,有些招架不住。但路知青素来是能哄骗人的,几句话让项穗穗信了他。
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在床上尤其适用,路知青也不例外。
项穗穗的眼角泛着湿润,哼哼唧唧地抱怨着。
“你讨厌死了……”
“我再也不信你了……”
夜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