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场欢迎宴会,最后变成两件送医急案。
因为出事的都是港城富家子弟,救护车没有半点拖延地抵达,将昏迷中的林霄亦,还有咿咿呀呀装病的虞珂一起拉走,往市中心圣玛丽亚医院驶去。
两人呆在同一个顶层病房里。
因为林霄亦的落水时间很短,不存在腹腔积水的可能,所以医生给他做头部伤口包扎,又给虞珂拉起点滴,就离开去做别的事情了。
等人全都离开后,病房恢复安静后,虞珂猛地睁开眼睛,朝隔壁床的林霄亦望去。
她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光着两只脚站在地板上,医院自带的凉气倏然从脚底板往上钻,却不影响虞珂走向林霄亦床边的动作。
她靠近得果断,林霄亦昏迷中感受不到,却吓坏了系统。
它连忙出声劝阻。
[虽然这次反击过了头,林霄亦清醒后必然会揭穿你的恶毒,但是罪不致死啊!]
说话的功夫,虞珂已经站在病床边,凝视着睡得安详的林霄亦——对方闭着眼睛,覆盖着眼球的眼睑浮现出毛细血管的青,仔细看睫毛根部还有些湿润,衬得这位叛逆不羁的男孩,竟然凭空多出一丝脆弱。
“这样多好啊。”
今夜连续的折腾,让虞珂说话语气有些虚弱。
她俯首靠近林霄亦的脸,嗫嚅道:“这样子多乖巧啊,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
[宿主!冷静点!]
系统吓尿了,生怕虞珂对男主下手,因为她确实做得出这种事情。
这期间,虞珂更靠近林霄亦了。
她干脆把脸凑近病床,嘴唇靠近林霄亦的鼻子和脸颊之间,完全不怕病人中途惊醒。
还没等系统强制喊停虞珂,病床上的人忽然睁眼了。
换做普通人,正在靠近观察的病人,忽然睁开眼来与之对视,说不定会吓得后退尖叫。
可虞珂毕竟不是一般人。
哪怕林霄亦清醒了,她依然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视对方琥珀色的眼瞳,甚至佯装无事地缓缓扬起笑容。
她本想装作无事发生地混淆对方记忆,假装地面塌陷导致两人失足掉进河道,却没想到,睁开眼的林霄亦,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是谁?”
…?虞珂笑容慢慢淡下去,变成大量的探究神色。
只见林霄亦缓缓坐起身来,展现男主的硬实体质,面上表情却没有第一次见时的桀骜,反而眸光清澈,格外单纯…
这样“善良”的眼神,和右耳上的黑色耳钉,形成鲜明的对比。
“搞什么?”这句话,虞珂不是问林霄亦,而是在问系统:“男主芯子被穿书者换掉了吗?”
世界构成复杂,不仅有虞珂这种尽责尽业的反派系统,偶尔会出现穿书者、快穿者之类的bu——通常遇到这种人,代表世界剧情即将崩坏,必须立刻处理掉。
虞珂都准备掏刀了,系统连忙劝阻:[男主状态不太对,我先扫描一下吧。]
扫描期间,病房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似乎所有的声音、温度都被高空卷去,只留下沉默。
而林霄亦在问完“你是谁?”后,反射性地捂紧额头,发出“嘶——”声,表情疼痛难耐。
过没多久,系统才终于出声,语气结结巴巴——
[呃,他好像是…失忆了。]
“失忆?”
虞珂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圆,一改刚刚漠无表情的样子,打量对方的视线也逐渐变得热烈。
她若有所思地再次靠近林霄亦,右手却心不在焉地把玩垂在肩旁的细碎头发…如果此时有熟知虞珂的人在场,看到这个动作,就知道她正在谋算坏主意。
“林霄亦,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霄亦应声抬头,痛苦地打量她一番,又缓缓摇头:“原来我叫林霄亦吗?”
话音刚落,虞珂的泪水说来就来。
就像是新鲜夺目的花朵涌出泪珠,虞珂那双干净的黑眼珠被洗净了,为她接下来的谎言,增添无数信赖度。
她说:“我是虞珂,你青梅竹马又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啊,今晚你还在湖边跟我求婚了,结果河岸松软我们两人掉进水里——”
一句话被抽噎打断数次,却还算能听清楚。
林霄亦被突如其来的“事实”冲昏脑袋,再加上额头一抽一抽疼的厉害,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下意思质疑:“这是真的吗,可是我——”
反驳的话还没说完,虞珂又哭了,像小孩子一样冒出心酸的眼泪。
她擦擦眼泪,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好看一点。坐在林霄亦床边。
刚想说话,眼泪却先话语一步,串成一串地从眼睑边缘冒出来,“你都不记得了。“
“你今天才从海外研修演技回来,立刻就来找我了…”
“明明都说好了,等我病好回港城后,就对外、对父母公布我们恋爱的事情——”
这件事,林霄亦是有点点点印象了,准确来说不是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而是有熟悉感。
他能感觉到“海外研修演技”是熟悉的,也能感受到“虞珂”这个名字是熟悉的,却没半点两人交往的印象…于是林霄亦只能实话实说:“我真的都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虞珂柔弱伏在他肩上,啜泣得更厉害了。
换做其他男朋友,大概会心疼地反抱回去,试图安慰女朋友,让她冷静一点。
但林霄亦只是微微抬头一下右手,就感受到微妙的违和感。
这样感情和现实完全背离的情绪,让他僵在病床上,无法动弹,更没办法安慰对方。
他看着肩膀上只露出一点点侧脸的女孩,不说话。
剩余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那敏感的鼻尖和颤抖的唇瓣上,红得好不可怜。
忽然,虞珂直起身来,用湿润透却亮极的眼神,委屈地说:“我听到你父母的说话声了。你之前说过,你要以事业为主,不肯对外承认我们的恋情。”
“现在你都失忆了,对外承认的事情…也算了吧。”
说完这句委屈又哀伤的话,虞珂果断地离开林霄亦的肩头,带走全数体温和眼泪的热度。
她离开后,习习凉风朝浸湿的布料渗入,变得跟冰块一样有存在感。
林霄亦悄悄用右手抚向那块料子,掌心都是冰凉的湿润。
他侧眸望向虞珂,发现她已经擦干净眼泪,默不作声地坐到探望者的椅子上,表情淡漠,似乎她只是一个从未有过亲密关系的普通朋友。
莫名的,林霄亦感觉有些对不起。
他张张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房门却被突然打开,穿着华贵的一男一女从外走进来。
刚进门,身着皮草的貌美太太就大呼小叫:“霄亦,我的宝贝,你醒来了!”
而紧跟其后的先生,低沉声音中不乏关切:“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让院长过来看看。”
这俩就是林霄亦的父母,港城木行林家的主事人。
在三本无cp中,林霄亦绝对是最幸福的男主,也是唯一父母恩爱的产物。
也是因为家里氛围相当和谐,这才养成他清贵,不羁洒脱、和被保护的很好的性格。
父母都来了,林霄亦却还是怔怔的模样,估计他在想这俩夸夸张张的中年人是谁。
太太见儿子不说话,就以为状态还好,转头跟虞珂叙旧:“小珂,你什么时候回港城的,怎么都不来林家找霄亦玩啊!”
虞珂勉强扯出笑容:“我听说霄亦哥哥在国外,像着等他回来后,再拜访你们。”
“哎哟,怎么眼睛红红的。”林太太心肠好性格有些大大咧咧,没发现虞珂和林霄亦之间的端倪,还抽出手帕给虞珂,安慰道:“别哭了,肯定是我家霄亦不听话,半夜拉你去湖边才出意外了。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林太太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木刺一样,狠狠戳进林霄亦心中。
因为每一个字都在作证着虞珂的话。
证明虞珂和他青梅竹马的身份,证明他们之间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证明他受伤之前,真的在湖边求婚过——
可是为什么都记不得了,林霄亦头疼得几乎要爆炸了,下意识捂住脑袋表情狰狞。
虞珂见状,立刻装模做样地跟林太太哭诉:“我哭的不是这个。”
“是霄亦哥哥,他好像失忆了,忘记我们是谁了。”
闻言,林太太和林先生回头,这才发现林霄亦的异状,还有他们进来至今,儿子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喊爸爸妈妈…这太奇怪了。
“我去叫医生。”林爸爸拔腿,就往病房外就跑。
“你奶奶也到楼下了,我先去接人。虞珂,霄亦就拜托你了啊!”林妈妈同样红着眼眶,边给亲戚发短信,边用颤抖的声音拜托虞珂,踩着慌张的高跟鞋离去。
病房重新回到宁静,一如最开始只有虞珂和林霄亦那样。
人走了,虞珂也不装了,娇媚的脸上鼻子抽抽,朝林霄亦靠近。
两人凝视好一会后,虞珂突然俯下身来,对林霄亦额头上吹吹,说:“虽然你忘了我,我也不想让你痛苦。”
“就像以前一样,吹一吹伤口就不痛了。”说完后,又吹一吹。
温热的呼吸夹杂走廊凉风,掠过林霄亦额间,竟然真的不感到痛了。
林霄亦缓缓放下手,凝视着漂亮且明显是许多人理想型的虞珂,看着她纯黑却有点黯淡的眼瞳…
看着看着,他忽然有点害羞,不敢继续盯着了。
因为虞珂太美太温柔了。
现在的她脸被泪水洗净,就像一朵初绽的花朵,娇媚又柔美、浑身散发着洁白的气质…
虽然林霄亦失忆了,但基础审美还在,很清楚这样漂亮的女孩,的确是他会交往的类型。
不然他现在产生的感情,就不是犹豫,而是驳斥了。
犹豫片刻后,林霄亦右手抚住虞珂肩膀,说:“我都忘了。”
“要不,你把我们的故事再讲一次?”
…嘿老兄,就等着你这一句呢!
虞珂眼睛倏地一亮,却让林霄亦以为这是希望之光。
她压低嗓音,全用谎言来蛊惑对方:“那就像之前告白那样,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说?”
“…”林霄亦下意识轻咬嘴唇,强硬按压下内心慌张:“那我去锁门。”
“好。”
背过林霄亦的虞珂,悄悄扬起今天内最开心的笑容,和柔美善良的面貌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虞珂家中。
被一句“做吗?”吓得逃回市区的宋闻,被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涌现的卑劣想法吓到,躲在小房间里不肯出来。
屋子里的女佣也顾不上他,大家都在准备送到医院的东西,被意外搅得焦头烂额。
等副楼人都走空后,宋闻才沉下心来,没头没脑地到处乱转。
不知不觉,竟然走进空无一人的虞珂房间里,漆黑目光直直扫射四周。
他在看,在看地毯在看床铺在看空空药碗,想从各个曾遭受辱的场地,找回对虞珂的恨。
宋闻甚至跨进衣柜里,将柜门死死关在一起,放任无所依托的身体,独自沉浸在黑暗中。
上一次他被虞珂罚进衣柜里,是什么心情来着?
是怨恨、是埋怨、是不甘、是眼睛下意识的酸涩。
宋闻主动走进这个受辱的地方,回忆着虞珂对他的精神虐待,想要找回清醒。
好半天,他才终于感觉好受一点。
正准备推门离开衣柜,却耳尖听到一声”兹拉——”的开门声,在寂静无人的空气中响起。
宋闻连忙停下动作,透过衣柜缝隙朝外望去,发现来人不是女佣,居然是虞家大少爷。
申贺颂推开房门,漫无目的地妹妹房间乱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宋闻觉得很奇怪,没有出声,贴近衣柜门上无声无息地观察着——主要是他在虞珂衣柜的事情,看起来很微妙,解释起来更复杂,不好被人发现。
本想等申贺颂走了后,在偷偷出来离开,却没想到,下一秒,申贺颂突然走到衣柜门前,将手放到衣柜上,似乎准备打开。
光线一屡屡投射进衣柜,照亮内里的黑暗。
虽然有些不适时,但宋闻在想:如果他跟申贺颂解释,他是虞珂的狗,对方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