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昏黄。
帐子里,苏珩拥着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宋昀盼,轻声道,“你是说……从那以后,你经常做这个梦?”
宋昀盼眼泪汪汪地点点头,“我每回都是梦到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直在哭,求人救救她,”宋昀盼的泪水哗哗地往下落,“她哭得很可怜……我,我想过去帮帮她……”
“我知道,我知道……”苏珩低声哄着,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是怕吓着她,又仿佛是在极力掩饰语气里那彻骨的寒意,“是谁……那个欺负她的人是谁?”
宋昀盼抽泣着摇头,“以前……每当我走过去,看到她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就会吓得惊醒过来……再后来,我就很少做那个梦了。直到——”她说着身子忽地一颤,下意识往苏珩怀里缩了缩。
苏珩也不催促,拥着宋昀盼的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摩挲,直到她的情绪又平复下来,才继续道,“就在你进贡院的那天,我无意中在针线房里看到……看到一件潇姐儿做给大哥哥的衣裳……”宋昀盼闭了闭眼,哑声道,“那衣裳上的山水图案,和梦里……梦里那个人身上穿的一样。”
“可针线房的管事说,那上头的图案是照着潇姐儿的画绣出来的……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件一模一样的衣裳了。”宋昀盼靠在苏珩怀里,眼泪很快浸透了他的前襟,“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可在梦里,我却不再是局外人——我变成了那个女人,大哥哥,大哥哥就压在我身上……”
屈辱和恐惧的眼泪再一次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宋昀盼抓住他,“二表哥,我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啊……明明,明明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我却觉得那么熟悉,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的……”
她呆怔地喃喃,“会不会,其实二表哥对我的好,大家对我的好,才是我做的一场梦,梦里那个人人鄙夷,被欺辱被抛弃,最后从阁楼上跳下去的,才是真正的我……”
“说什么傻话?”苏珩勉强扯了扯嘴角,牵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你好好看看,难道我是假的么?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感觉到手掌下的温度,宋昀盼红着眼眶摇摇头,执拗地问,“那梦里呢?梦里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被逼得走上了绝路的女人……又是谁?她为什么会长了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难道,是……前世的我吗?”
苏珩胸口猛地一疼,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只皱眉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记得你刚才说,第一次做那个梦——是在不小心撞破老三跟丫头……之后,是不是?”
宋昀盼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可是——”
“你那时年纪还小,忽然撞见那样的事,怎么会不害怕呢?”苏珩从容地打断她,面色如常地分析道,“或许在你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是老三欺负了那个丫头……你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于是在梦里也不自觉地代入了进去,又因为这件事给你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后头又屡次三番地重复同一个梦境……”
“在现实中遇到了可怕或是痛苦的事情,梦里可能就会被无限放大……这是人之常情。”
宋昀盼湿漉漉的眼睛满是茫然地看着他。
她脑子笨,反应也慢,更重要的是,在她心里,二表哥的判断是从来不会错的。
“真的是这样么……”宋昀盼迟疑地抽了抽鼻子。
“当然了。”苏珩温声道,“你且想想,是不是还有一些事,让你十分紧张或是害怕,然后在梦里也梦到了的……”
宋昀盼一愣,“有。”她瘪了瘪嘴,下一刻忍不住又要哭出来,“我,我以前还梦到过沈家表哥,还有四表哥……”
苏珩原是想冲淡这件事对宋昀盼的影响,却不设防又对她造成了新的伤害,心里不禁懊恼得要命,忙安慰道,“所以你瞧,人只要受到惊吓,是很容易做噩梦的……可梦里那些是做不得数的。”
宋昀盼呆呆地想了想,“可,可那件衣裳……”
“这就更好解释了。”苏珩不以为然地笑道,“倒不是我贬低自家侄女儿——潇姐儿那丫头的画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就从没见她长进过。想来她画的山山水水也都大同小异……或许你在做这个梦之前,曾见过她画的画,所以不觉就入了你的梦里,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听苏珩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宋昀盼几乎都要被他说服了,可她还是不放心地道,“可是我梦到的不止这一件,我还梦见母亲——”
却在对上苏珩那双温柔的,含着笑意的眸子时忽然禁了声。
就听苏珩轻声问道,“昀盼,其实你在很久以前——在做这些梦以前,就已经喜欢我了,是么?”
宋昀盼一愣,原本还有些发白的小脸终于浮现除了些许血色。“我,我……你……”
“你不用着急解释。”苏珩笑得一脸如沐春风,“我猜,你正是因为喜欢我——既想嫁给我,以后长长久久地跟我在一起,又怕嫁给我以后,长辈们会不认可,所以患得患失之下,才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他说着,还故意问她道,“不然你仔细想想,自打你嫁给我以后,可还做过我待你不好,亦或是长辈小姑为难你的梦没有?”
宋昀盼怔了怔,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真的没有!
苏珩见她这副神情,脸上登时露出个“我就说吧!”的表情,笑着道,“所以压根儿没有什么前世今生,这一切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
宋昀盼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抿着唇,期期艾艾道,“那我这几次夜里梦见,梦见大哥哥,也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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