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昭当即就要往外冲,可步子刚迈开,就听见墨暖一声呵斥:“你坐下!”
那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虽不带着愤怒,却硬生生的让人不容小觑,墨昭的步子当即顿住。他转身看向墨暖,“长姐,我去看看几枝。”
墨暖却并不看他,也不答话,只看向仍然跪在厅上的丫鬟,问道:“你都说完了?若等会大娘子身边的人来说,提到了什么你不曾提过的,你再来补充,那就没有办法判断真假了。究竟是你们辩解,还是你们疏忽了。”
这话一出,那丫鬟吓得神色一凛,连忙开口补充了诸多细节,一言一行,什么琐碎的,凌乱的全都说了出来,就连崔妈妈的一个表情都细细的描述了出来,生怕漏掉什么。
“二当家,奴婢在一旁看得真真的,那茶水绝不是我们姨娘故意泼到大娘子身上的。大娘子不知是不是想起身来接,这才撞上了,咱们姨娘自己的手也被烫到了,到现在那手都还是通红的一片,只是当时没有声张罢了!”
话罢,她跪着前行了几步,拽着墨昭的衣角:“大娘子身边的女使都是从京兆府尹里出来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奴婢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可二爷,奴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啊!”
墨昭点了点头,却只问了一句:“几枝如今如何?”
丫鬟抹着眼泪道:“已经抬回关雎轩了,至今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起初大娘子还差人把我们姨娘绑了,说是怕她再寻思。还是长姑娘去了之后才叫人松绑的,又叫人送回了关雎轩。说怕寻死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贴身盯着看护就行,不必如此对待,我们姨娘才被人松了绑。”
墨昭一愣,没想到墨暖竟然没有詹几枝自杀这出戏码而大发雷霆罚人,反而真的看护住了詹几枝的性命。以墨暖的性格,若有人在她面前寻死觅活,她必定不吃这一套,反而叫人将白绫、毒酒、匕首一一摆出来叫对方选呢。
他看向墨暖,眸色难辨:“多谢长姐。是……几枝忒过胡闹了些,让长姐笑话了。”言罢,又缓缓坐下,再多的迫不及待想要去看詹几枝的心情,也只得暂时压下。
墨暖依旧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柏酒看时候差不多了,朗声道:“你下去吧,直接回你们关雎轩,好好照顾娘子便是。”
那丫鬟应声离去,一直到不见了人影,柏酒才走出门外,对着候在门口的小厮道:“去把东厢房的翠琴叫来。”
墨昭一愣:“翠琴?为何在东厢房?”
柏酒解释道:“回二爷的话,今日这事,崔妈妈也是在其中的当事人之一,所以让她来回话,未免有失偏颇,所以叫了翠琴来。至于把翠琴一直关在东厢房,是为了隔开翠琴与方才的彩环姑娘,否则一个先说,一个后说,后说的那个若是知道头里的说了什么,难免暗自在心里编排对应的说辞。是以,长姑娘才叫奴婢将这二人一直分开等着问话。”
墨昭默然,从墨暖在这次事件中的种种中立而又讲求公平的处事态度,已然看出了端倪,这不发出的怒火,才是最大的怒火。可见事态严重到何种地步,一时间,甚至拿不准墨暖重怒之下会如何才处置。
而那翠琴到时,确实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一番话将沈娘子描述成了一个宽厚贤淑却被人狼心狗肺算计的倒霉主母。而翠琴的聪明之处,就是从始至终都未提及指责詹氏的任何不是。
只见她盈盈一跪:“二爷明鉴。詹娘子是绝不会下毒心谋害我们大娘子的,许是她前些日子病弱,身体没有养好才发虚,所以今日没有端稳茶盏也不一定。又或者是她从前没有伺候过大娘子,所以有些不习惯,这才失了手。”
话罢,又扑地磕头,“是我们崔妈妈,看到大娘子受伤了心疼,一时情急,急着查看伤势,竟然推了詹娘子。实在是她老人家的罪过,她老人家也挨了詹娘子的打,也出了血,望二爷看在崔妈妈年老的份上,从轻发落。”
墨昭却捕捉到了这个翠琴一番话里最想传达的重点:“出了血?”
翠琴缓缓起身,点了点头,怯怯道:“詹娘子许是慌乱之中失了手,想来她一时气急,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抓了什么,就朝着崔妈妈砸了去,误伤了崔妈妈……”
话里话外,还颇有袒护詹氏的意味。只是说话间,还不忘用余光瞥一眼墨暖的反应,见墨暖从始至终都只品着自己的茶,便大了胆子,道:“主要詹姨娘没事,我们大娘子便心安了。一家人过日子,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和为贵才是长乐安宁。我们娘子说了,知道詹娘子是二爷的心爱之人,便是容忍些也是应当的,二爷千万不要顾着大娘子的颜面,要惩罚詹娘子,反而伤了詹娘子与二爷之间的情分。”
一番话说出来,什么状都没告,又都什么话都说了,就连最后一句也以退为进,反而叫墨昭不得不拿出来个态度。
墨暖的神色淡淡的:“说完了?”
翠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奴婢说完了。”
柏酒朗声道:“你退下吧,回去好生伺候大娘子。”
待翠琴走后,厅堂之内一片寂静,一直心里火急火燎的墨昭反而长久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墨暖的声音不疾不徐:“一个是你心爱的小娘,一个是你的正室嫡妻,怎么断案,怎么处置,怎么安抚,你自己看着办。”
话罢,就要起身,柏酒连忙上前搀扶。
墨昭见状,竟然没来由的慌乱了起来,连忙出声:“长姐!”可墨暖真的停住脚步看向他时,他又发觉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墨暖静静地看向墨昭,见他迟迟不开口,又道:“你且放心,崔妈妈我已经替你安抚好了,这事绝不会传到沈家去。不过族老们迟早是要知道的,寒衣节马上将至,却在这个关头见了血,我也只能帮你瞒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