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大半个月,墨昭除了书房,便只留宿于大娘子沈氏的院子,墨暖对这样的改变十分欣慰,一高兴,连下月初的寒衣节都交由了沈氏来办,自己则把重心都放在了墨隽的身上,说要为他找一门极好的亲事,才算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
那沈氏也确实是个能干的,祭祀的事光是照着京兆府尹以往的旧例就能摆的有声有色。只是她身边的崔妈妈说大娘子如此辛苦,妾室帮不了什么忙,尽心伺候为主母分忧,那也算是尽一份力了。
于是詹氏日日晨昏定省,一日三餐的都伺候在侧,起初詹氏还去的勤勉,可之后不知怎么了,只推说生病,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
这日晨起,天刚蒙蒙亮,崔妈妈一老早就出现在了关雎轩,声音中气十足:“知道姨娘身子娇贵,所以差遣老奴来看看,若姨娘身体真的不适,别说咱们大娘子可以亲去来照顾,就是托二当家的关系,去宫里下帖子请御医都使得。只怕咱们姨娘到时候要被人说猖狂,依我看,姨娘还是别仗着夫人好性子,让夫人为难了。这寒衣节事关祭祀祖宗的大事,阖府上下都要紧的很,姨娘就别再这个关头让人分神了,该体谅懂事些。”
詹氏的厢房吱呀一声推开,只见詹氏一身烟青色衣衫,三千发丝拢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也没有点什么名贵珠翠钗环,样子竟有几分淡雅而又坚韧的味道。
她的神色淡淡的:“崔妈妈说的是,我这就跟崔妈妈前去。”
那詹氏一路顺从无言,低眉敛目,无论崔妈妈说什么,都只应声称是。然而不知道怎么了,竟闹出了事端。
听说詹氏到时,沈氏也没难为她。见她来,反而一脸欣喜,极为宽厚,一把拉过詹氏的手。那詹氏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就想抽回去。
沈氏拉着詹氏坐下,一口一个妹妹:“不知妹妹身体如何?这些日子我又要预备寒衣节的物件,又要对账,又要”
就只是说自己这里忙那里忙,四处需要操劳,又想让长姐省心,让官人省心,实在是操劳。
崔妈妈呵呵一笑:“能人多劳,夫人是咱们二当家的嫡亲娘子,如今三当家又没有正经的大娘子,这府里上上下下,自然只有咱们大娘子能担得起事了。”
她一边端来一个精巧的琉璃盏,里面是炖的鲜嫩燕窝,一边道:“也只有您,可以帮衬着长姑娘一二。您看看,长姑娘又派人送了燕窝呢,说多亏了大娘子,很是帮她省心。”
话罢,崔妈妈又看了看姨娘,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神始终冷冰冰的,带着股傲慢与轻视:“大娘子这几日忒过劳累,昨夜不还说手腕都发酸?长姑娘说要再拨两个女使婆子来给夫人打下手,可夫人你偏说人够用。”
那沈氏淡淡一笑,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和额角,一脸倦色:“咱们院子里的女使婆子们已经是按了规矩制度填满了的,哪里好坏了规矩?屋子里各个人各有各的用处,都能使唤,若再要婆子丫鬟,让原有的这些老人做什么活计呢?也没有养闲人的道理。”
这话詹氏终于听了明白,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饭菜早就摆了满桌,可一屋子的丫鬟奴婢谁也没有上前来布菜的,可不是等着她这个闲人么?
她缓缓站起来,声音不咸不淡的,平静的像来自远山的湖泊,不见一丝一毫的波澜:“奴婢伺候大娘子用饭。”
话罢,她便站了起来,沈氏瞪大了眼睛:“不用不用,你快做下。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陪我吃饭说话,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我之间可别提这些。”
詹氏的脸色仍是安安静静的,那沈氏虽然嘴上说着不用,却连伸手拉一下她的衣襟都不曾。詹氏早已看透,伸出手来拿起勺子盛着汤:“就当是为大娘子分忧了。”
至少到这一幕为止,二人之间还算是和气,旁人听起来也觉得是个主母宽厚而妾室也很守本分的境遇。
听说詹氏是一言未发的立在一旁,默默地布菜、倒茶。若说沈氏是有心刁难,故意摆出大娘子、主母的款儿来,也不尽然。在这个姨娘小妾守着规矩伺候她吃饭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并没有特意为了前些日子詹氏的怠慢、故意躲避心生不满,而特意去立规矩。
那詹氏仿佛也是知道悔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便没有必要刻意刁难,反倒显得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忒过小家子气。
至少沈氏院子里的人是这么说的,只瞧着大娘子满心满眼的都是曹办寒衣节的事,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吩咐下人,根本顾不上詹姨娘,更没有什么羞辱。
只是那詹姨娘心怀不轨,心中不敬主母,以至于在递茶的时候,滚烫的茶水直接洒到了沈氏的胳膊上,让这个名门出来的大娘子,当即疼的大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紧张的不得了,当时就叫了女郎中,据说嫩藕一样的胳膊,红的不像个样子。沈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婆子崔妈妈破口大骂,说詹姨娘蓄意谋害大娘子,一时急眼,一巴掌直接就把詹姨娘推倒在地。
“你进门这么久,从未伺候过主母,在大娘子跟前侍奉。今天布菜这事也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我们大娘子不让,你偏站着不肯做。还以为你真的心存敬畏体谅大娘子这些日子曹持辛苦,岂料你心思这样歹毒!那滚烫的茶水就要照着大娘子的脸泼,你是要毁她的容啊!”崔妈妈气的破口大骂,指着詹氏的手都在发抖。
詹姨娘屋里跟来的人扑通一声跪下,那詹几枝则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是大娘子自己突然起身才顶翻了茶碗的。”
“啪!”
一记猛烈的巴掌直接甩到了詹氏的脸上,“你当我老婆子眼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