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乾乾,君子也。”
“仁义孝悌,君子也。”
“知耻而后勇,君子也。”
“浩然于天地,君子也。”
“君子,如龙也,亦如蛇。”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是为君子也。”
……
日落,夕阳透照竹林,晚霞染红半边天。
温家竹舍内,明窗前。
刘彦裸足盘坐矮桉,桉上一炉清香,一盏青茶。
他一边说着,一边落笔成文。
刘平在对桉研墨。
桉前三尺,跪坐二人,徐开和温良功。
两人执弟子之礼,谨听这位‘儒门达者’阐道、说【君子】。
落龙山回来,众人欢聚延席,把酒痛饮,都为这场结交而高兴。
席间,徐开与刘彦请教‘如何做一个君子’。
刘彦反问他“你看我是君子吗?”
徐开不假思索说“是。正因见到君子,方才向君子求教。”
刘彦却笑道“你既不知君子,又怎能认出君子?”
“难道只凭感觉、外貌、气度、言谈、举止,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否为君子?”
“外貌好,是因五官协调。”
“气质佳,是因德性涵养。”
“言谈高,是因博学多才。”
“举止端,是因心正守礼。”
“但这些却都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
“而感觉,有时真,有时假。”
“感觉来自‘眼见、耳听、心想’,这都是可以欺骗的。”
“你若只从表象去学做君子,则永远成不了君子,不要给【君子】定形,君子从来没有固定之形。”
“故,子曰【君子不器】。”
“而唯一固定不变的,乃君子心中的道义,便是【笃志不移,通达固道】。”
说完这些,刘彦最后与徐开说“且让我醉梦一思,等醒来再与你谈论《君子之道》。”
眼下,他刚脱梦境,摘得一篇《君子论》存于脑思,不吐不快。
于是即命刘平上山,叫回这两位仁兄,与他们分享所获。
随着刘彦逐句阐解【君子】。
徐开、温良功心窍明烁,他心中文光亦如流水跃金般灵动。
窗外天色渐渐的暗澹,竹舍中的他们却眼目不昏。
眼睛忽略了光暗变化,只守心中明亮、脑思明亮、魂灵明亮。
不知几时,北边虚空飞来一绢青丝帕,上面香火缭绕,站着众多‘小女子’。
为首者乃丝帕主人龙娘子。
左边见阿九、小倩、文君、青罗、菁菁、暮娘,右边是黄氏、郎氏、云氏。
晌午宴后,刘彦、刘平竹舍小息,徐开、良功山上论学。
众女则往天台县,一起去见老郡君。
半个时辰前才出郡君阴邸。
后,众女又去到枭阳君洞府。
入画境中游赏,在香堂内搜出十几万贯香火钱,皆是这些年枭阳君积攒下来的。
只是山中没有多少俗银,搜遍洞内只得一百两金子。
她们将金子都散给五村的遗老遗孤,至于香火钱,则全都送到老郡君阴邸。
龙秀、郡君已私下商议‘等去临安拜访刘母时,便带上十万贯当拜府之礼,剩下几万贯香火,一万分与北岭山中,五万留给徐开……’
为何留给孙婿,老郡君却有私心。
……
竹舍窗外,丝帕飘飘而入,悬于右边茶桉之上。
刘平转眸看到,而刘彦面对着徐开、良功,专心阐解【君子】。
那二人亦沉溺道理,全无分心。
丝帕上众女旁听都不打搅。
菁菁蓦然一眼,看到下方茶桉上,一篇墨迹未干的文章。
白纸上字字珠玑,文光烁烁,看得她心喜,如见珠宝。
“姐姐看!”
在她轻声手指下,众女各是转眸俯看,笑逐颜开。
云氏夹在她们中,眼眸惊艳诧异,心说“文字里透光,莫非这先生……就是婆婆说的‘儒士’?”
思量着,她魂灵内有灵明之物闪烁,好似在与纸上文光‘呼应’。
呼应之下,那文章中的道理,通过明光竟然形象化,物象化了!
云娘子不看文字内容,却能看到明光内出现‘龙’‘蛇’‘山’‘川’‘海’‘气’等奇景……
众多奇景,犹如文字内容发生出的‘海市蜃楼’,乃道理的具现、是字意的具现。
这些,诸女皆看不到,独她能见。
云氏喜见奇异,不禁脱口道“此乃道理!他懂道理!”
此言传入众女耳中,她们各有笑颜,误会了她话中意思。
龙秀道“妹妹见识不低,却知道其中之理。”
“这满纸珠玑的文章,便是学问所化、道理所生。”
“众位可愿登上文章一游?”
众女相视,笑着点头。
暮娘子说“只是听过,真学文章道理通明,未曾亲眼一见,今见先生妙文,真是幸事!”
菁菁牵手道“还等什么,还不下去看。”
说话,拉她飘下丝帕,落在文章上。
青罗、文君、黄氏、郎氏相随。
阿九、小倩、云氏、龙秀随后飘落。
龙娘子扬手收丝帕入袖,众女神游在文章之表,如赏秀美风景,笑语欢谈。
这时,刘彦灵觉感应,侧视看茶桉,一笑正视前方两人,说“这便是我所思‘君子’。”
“或许不全,但能做到上述之言,便可为君子了。”
说话,他端起茶盏,小饮一口。
徐、温二人收回神思,顿觉舍内昏暗,但心中所获明烁。
徐开揖礼答谢道“刘兄高论,开明脑思,我获益甚多。”
“我想再求教君子一事。”
“我人身已死,现在非人,而成为鬼。”
“鬼能成为君子吗?可以修养学问吗?”
刘彦告诉他“可以养学,可以为君子。”
“荀子言‘人之所以为人,不在于外貌形象,而在于有能够辨别的人心’”
“孟子的‘本心’中的‘仁义礼智’即是人的心性。”
“本心内,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对应着‘仁义礼智’。”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人的本心,此心是从教化中脱离了兽性、妖性。”
“只需记住,有人心者为人,失人心者为妖。”
“只要人心不失,就算做鬼也还是人,就算是妖物亦是人。”
“荀子中的‘择术’,就是教人辨别人心。”
徐开听罢通达,深施一礼。
温良功随口接道“荀子曰【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这‘择术辨别之道’如何用?”
刘彦笑着饮茶,说“这就要善养心性、聪明自心了。”
“《荀子·非相》中说‘外貌虽然丑恶,但只要心和术都是善的,则无损他作为一个君子。’”
“又说‘外貌虽然美善,但心和术都恶,则无损他作为一个小人。’”
“即【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
“这便是荀子对‘择术’运用的举例。”
“如何去看清一个人善恶心术,就要自己先养心术,聪明起来,慎思之,明辨之。”
说到此,他不再多论,点到为止,让二人‘日后自行思量’。
就如荀子文中,不教‘择术’,只告诉后学‘有此术’。
有些东西是教不会的,唯有自己顿悟通达。
徐开、良功各自持礼,领记他善教。
见论学已完,众女便飘下茶桉,长大身形,加入谈论,与刘彦他们‘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