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阳寿将终?何以得知?”
“今日公子亲去礼见城隍,替老夫人问寿,此乃城隍显应告之……”
……
晴天明媚。
西湖上,青花舫,众女船头叙话。
阿九与舫主、高二转述公子之言,二女闻听各有惊诧,这是她们从未料想之事。
高二转动心思,对貂儿道:“不如接引母亲修鬼仙。”
舫主思量分视阿九:“刘郎是何意?”
阿九说:“公子尚未与老夫人说‘问寿结果’,命我来寻舫主和二夫人,到家共同商计。”
舫主点头叫上萱儿,放出画舫,同乘回临安。
南城刘府。
后院众女陪着老夫人聊话。
前堂刘彦正在待客,客人乃余杭闻士明。
他此番是来答谢‘奉义提携家妹之恩’,随行还有其妹闻紫青,来时带了两幅佳作和五十两谢金。
此时闻紫青正在内宅见老夫人。
一番小叙,闻小姐回到前堂。
丫鬟素儿笑颜回禀公子:“老夫人想请闻小姐作画一幅,问相公之意。”
刘彦目色微动,这正是他所想的,问素儿:“母亲要画一幅身相?”
素儿回话:“老夫人正是此意。”
刘彦转顾闻紫青。
尚未开口,后者便笑说:“小女子已答应老夫人,只怕画得不好,有损高堂之形象。”
刘彦道:“紫青过谦了,你那幅仕女图技法练达,足以给我母画像。不知作一幅身相需多少时日?”
闻紫青回道:“要画好……需五六日。”
一旁闻士明张口欲言,心说:“贤妹好生诚实,你若说七八日,不就多留两日,与奉义求教儒术?”
刘彦思问:“明日可能来?”
闻紫青分视兄长一眼。
闻士明起身道:“时日皆凭奉义定夺。我家小妹非闺阁待嫁之女,她立誓追求丹青、儒术,不成学不择夫。”
“我家也从不禁锢其身,她在奉义府上作画,我亦放心。”
刘彦含笑称赞‘闻家教女独树一帜’,又夸闻紫青‘丹青坤学之志’,亲自端茶送客:“那就请紫青明日来我府上。”
“这两幅丹青我便留下,谢金就不必,就当是紫青作画费用。”
闻士明如沐春风,笑看自家贤妹,拱手与奉义作别。
刘彦叫平儿替他送客,转与素儿回后院,见母亲叙谈‘画身相一事’。
说话让丫鬟打开两幅丹青,展画与老夫人过目。
一家人品鉴画作时,荀舫主携带高二、阿九、萱儿落院中。
刘彦顾见,出正房进书房,和她们闭门叙话。
房内,貂儿道:“妾身等相商,可趁母亲阳寿未尽,引母亲修鬼仙。”
“尸身我能设法保存,等母亲神魂修成,便能还尸复活。”
“郎君意下如何?”
刘彦落座考虑,说:“娘子所言不失为办法,但还看母亲是何意。”
高二接言:“母亲已知鬼神之事,大概会同意。”
“我等可把道理讲给母亲听,世才事业尚未成功,若先失了‘孝义’,岂不前路受挫?”
“他年证道天心,必有一缺!”
她说的在理,孝是儒家思想核心,身负孝义亦能增添气数、道业。
刘氏寿终一去,刘彦不仅失了亲人,亦无法身前尽孝了,弥补过去所失。
其实刘彦对‘形式上的孝’并不看重,也不在意‘孝义’这个美名。
他只想多让母亲享福,报答生养之恩。
高二之言和貂儿提议,他君心都不认同。
若为了自己能尽孝、守住孝义,强劝母亲修鬼仙,这本身就是不孝。
此外,也愧对地府所添那一笔阳寿。
说到此,他索性把心想与三女道出。
“倘若母亲趁机避劫,去修鬼仙,跳脱生死,我家当如何面对地府所添那一笔阳寿?”
“再者,遁入鬼仙之道,等同畏罪而逃。”
“娘亲出嫁之前,小有一些恶行,所以减寿而抵罪,此乃天理昭彰,善恶报应。”
“我为人子,纵然孝比天高,也不能帮娘亲脱罪……”
“我心过不了‘道义’这一关。”
“我儿说得好!”
彼时,门外响起一声高亢附和他。
阿九闪身开门,见刘氏携怜云立身门口,面貌红润且严肃。
她迈步进到书房,扫视貂儿三女训斥:“我儿身具道义,广行仁义,乃天家亲封的【奉义君子】。”
“岂能蛊惑我儿为私心,而是不顾天下大义和正道公理?”
“我有罪行,就该当折寿抵罪,去地府领罚受刑。”
“不问我意,擅自做主,就是不孝!”
貂儿暗喜老夫人有德达理,低头欠身认错。
高二凝眉说:“可是母亲一去,家中便失了高堂……”
刘氏分视儿郎,笑道:“我不是请闻小姐画像了?等她画好,挂在堂屋,不一样吗?”
刘彦明心道:“原来母亲已有猜想,孩儿本打算晚些相告。”
说着,扶老夫人落座。
刘氏握儿手说:“为娘还不糊涂,也知过去那些都是罪孽。”
“只怪我年少时牙尖嘴利,不修德行,欺小骂老……”
“记得邻家有个寡妇,受不了我几句骂,投河自尽了。”
“她的确不贞洁,可打那以后我就怕了,不敢再出口伤人。”
“嫁过来后,我改了不少恶行,这些年信佛养心,一半是求保佑我儿,一半是为了赎罪身。”
“我儿如今学业有成,也成家了,身负儒家真学大义,结缘众多仙家神明……”
“这是为娘想也想不到的。”
“对我来说,你已经尽孝了。”
“这俩月,我享福甚大,巷里邻居、城里百姓都敬我是奉义之母。”
“我亦要守住德性,光明磊落下去领罪。”
众人寂静无声,静听老夫人吐露心言。
等母说完,刘彦道:“城隍对孩儿说,娘亲折寿即是抵罪,且娘亲身具阴功,下到地府不会受责。”
“孩儿思量,要是娘亲愿意,可在东山谷下葬,那处乡民皆敬我,娘亲将来可在那处受用阴福。”
“孩儿也能时常去看望,阿九她们亦能往来。”
“如此,我与娘亲阴阳两隔,亦不失母子之情,我亦能尽孝,娘亦享福。”
“娘亲意下如何?”
刘氏眼眸闪光,紧握儿郎手道:“好,我儿思量甚好!为娘愿葬入东山谷!”
“说句心底之言,为娘不想割断这母子缘,我这个‘奉义之母’还没做够哩。”
说着一笑,众女也笑逐颜开。
刘彦点头目视娘亲:“孩儿也不想与娘亲割断这骨肉之情,母子之缘。”
“今日我寻回貂儿,就是想与她商谈此事,看如何开府邸。”
“之前,孩儿曾得十万贯香火,娘亲寿终之后,可作为阴府家底。”
刘氏福至心灵,忽觉‘寿终是福’,笑颜问儿:“那么多香火如何得来?”
刘彦不瞒母亲,坐谈‘黄家狐领兵剿除泗水大王,而得十万贯香火气……’。
后与荀貂儿、高二姐、李怜云、阿九商谈‘老夫人寿终前后各项事宜’。
刘氏听儿郎安排后事,无不满意,这福分别家享不得,说:“今夜我想去东山谷看看,见见乡亲们’,我儿说可否?”
刘彦依从母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