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仙方’到手,我等照方买药,低价囤来,高价卖去,可得十倍利……”
“我看卖药材不如卖药丸,药材按两售,药丸则可按粒售。如此取利更高。”
“嗯嗯,&nbp;但是制药费时费力,万一朝廷官府……”
“诸兄先莫说这些,刘三第今日来不来还两说。”
……
东城酒楼。
汪公子、华公子走后,剩下五位围着残羹剩饭用茶说话,畅想得手之后的事。
其中一人觉得,就算汪清河、华明渊去请,&nbp;那刘世才也未必会来。
他说:“那些穷酸视我等如相鼠。”
“今他得了仙家良方,又得官家高看礼待,&nbp;眼下心比天高了,岂会把我等看在眼里……”
“汪兄、华明渊此去快一炷香。刘三第若来,岂不早来了?”
话刚落,守在楼梯口的下人涌动排开阵仗。
有人高喊道:“刘世才,刘公子到——”
这声喊,使得楼上楼下各都心有所动。
楼梯下,刘彦望上,转视汪、华二人指道:“何须如此阵仗?”
华清相视缄言,汪清河活用心思,笑说:“下人们喜见仁兄,自作主张而已,请!”
刘彦略点头,提衣跟他身后,又看一眼华明渊,眼眸包含深长。
后者顿步。
这样的目光,华清曾在书院老师眼中见过,暗道:
“世才兄像是知道六家要从他处谋算,便以眼传神告知我,&nbp;让我放心?”
“老师说,&nbp;真学之士,眼与心窍通,心窍明光可从眼眸发出,照见诸般细微,明察秋毫。”
“刘世才果然是真学之士?!”
他刹那心悦,含笑抱拳一礼,略低一个台阶跟他上楼。
上来二楼雅阁,刘彦明眸环视宴前五位。
见蔡、陶、李、章、潘都在,加上一旁汪清河,正好对了那六封请帖。
“诸兄久等,刘世才因故来迟。”
“世才兄哪里话,仁兄能来我等颜面增光。”
“不错,请……”
蔡公子等一人一句相邀入席,即吩咐下人叫小二奉茶、撤换酒席。
刘彦侧对窗,撩衣落座,微笑看众目。
“我观诸位爽气一身,看来身体都很康健,不知当日县衙点名,&nbp;为何不见众兄?”
这一句话就让在座几人收笑。
潘公子咳嗽一声。
汪公子转睛说:“当日我等抱病在家,&nbp;身软无力不能起身,多亏了官家放药,我等才得去病。”
“对对对……”
蔡公子等人连忙附和。
华明渊明知是假话,但也不当面点破。
陶公子趁机奉承道:“多亏了世才兄指点官家,官家方知‘瘟犬腹中仙方’,才有我等病体好转,……”
“世才兄有恩于万民啊。”
“今日请兄前来,是想当面谢恩。”
说着,他领头起身一礼。
刘彦稳坐不动,笑颜看他们表演,说:“我不过是代仙家指点一二,功劳不在小生。”
“世才兄过谦了。”
蔡公子敛袖笑道:“现在临安,谁不知‘槐花巷刘郎还乡解瘟疫’?”
“仁兄当日妙笔画符,救下周慕白,众人有目共睹……”
“正是。”
李公子接话:“世才此番还乡,解了我乡之疾。他日朝廷分赏爵位都不为过。”
“昔日我等听小人谗言,少与仁兄结交,今日一并补上。”
“先以茶代酒,敬世才兄一杯。”
“言之有理。”
在座纷纷端茶。
刘彦耳闻阿谀奉承,心窍仔细感受,更明白孔夫子【巧言乱德】这句话。
这些赞誉听多了,德性就会轻浮,很容易迷惑其中。
若不是他已明德正心,也难免心生一些‘得意’。
此后一盏茶,六人花言巧语不断,话术如蜂蝶在眼前飞、在耳中鸣。
刘彦则一点明灯在心,借此琢磨心性变化。
逐渐,他感觉胎性之中有虫蚁蠕动,仿佛是被这些人谄媚引动了。
那些‘虫蚁’蠕动之下,他念头中就滋生‘爽悦’,就像被小人谄媚撬动心念。
一念之间,他想到杨万山说的两句话:
【以不动心,见心念动】
【正心者,每日自省,从身性之中看见‘根虫’‘心蚁’。】
刘彦刹那间心涌开悟,暗道:“我现在,不就是在‘以不动心,见心念动’?看到了自身‘根虫’‘心蚁’?”
想到此,他笑颜贯入春风。
此时此刻,忽觉得六人的谄媚之词,如此的‘悦耳好听’!
酒一来,他主动提壶斟酒,如对待故友般亲近六人。
蔡、陶、李、章、潘、汪六公子,眼眸交叉各有神采。
蔡公子心道:“蠢人就是蠢人,没说几句,他便得意忘形,信以为真。”
陶公子暗笑:“好,此招果然好使,等他吃醉便可套取仙方。”
汪公子思说:“刘世才愚直如旧,果然根性难改。就算得仙家赐法,也改变不来本性。”
六人看着刘彦敬酒,都以为刘三第被花言巧语迷晕了。
只有华清心头诧异,觉得不是。
他从上楼就一直留意观察。
方才那些小人话,听的他头痛心麻,但看刘世才一副青山稳坐貌,心里暗生钦佩。
眼下变的亲近,他觉得刘世才言行中暗含‘文章’。
一连数杯酒下肚,气氛甚是欢悦。
刘彦维持‘不动心’,内观‘根虫心蚁’,外看六人神貌,从中窥见他们‘算计’。
这种‘见’与‘猜想’不同。
而是十分清楚的知道,在心学中谓之‘以心见心’。
更明白山君所言【真学君子不可欺】这句话。
酒过三巡,东南席位潘公子一声叹气,搅乱了在场众人酒兴。
见他脸上起忧愁,垂头起身礼道:“小生失礼,先行告辞。”
蔡汪等人纷纷关切挽留,询问他‘何故弃宴而走’?
潘公子叹道:“家母病重,怕时日无多,我无心在此欢快饮酒。”
“这就开始了吗?”
刘彦暗思,自己上套,问:“不知令堂所患何病?可是瘟病?”
“正是。”潘公子低头坐下回话:“家母染瘟多日,已病入膏肓,小弟束手无策。”
他口中家母不是生母,乃是其父妾室,俗称‘庶母’。
其生母六年前亡故,其父后纳妾,娶一王氏续弦。
他对这位‘庶母王氏’无端恼恨,尤其王氏生子之后越发憎恨。
临安发瘟时,他将王氏和二公子赶到偏宅,安排一个得病丫鬟伺候,致使母子染瘟。
前几日官家放药,他怕庶母、庶弟得药医治,又把母子接到府中‘照顾’。
弄些不治病的‘好药’熬给母子,使母子俩病情越发严重。
有下人偷偷告诉王氏:“官家所放之药能治瘟病……”
王氏暗中求小丫鬟捎带回来,谁知被潘大公子撞见。
他当面把药倒掉,说:“此药乃愚民之方,不可信。二娘还是喝孩儿那好药。相信再吃几剂药,二娘和二弟病就会好。”
王氏心知他要治死自己和儿子,悲痛欲绝。
这两天她已经不省人事,二公子也命在旦夕,而潘大公子心情甚爽。
但眼下面对刘彦,他却装的爱如生母,演出拳拳孝子心,想以此套取‘仙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