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仁兄、大姐相送!”
“今日我和另一位司差大哥赴临安查问,到时再拜府与君叙话。”
“此番若非仁兄替我美言,我恐难逃那大姐责罚。”
寅时末,月挂西边。
杭州通判府前院虚空之上,一只小船聚拢香火。
下邳阴山回来的刘彦、逸仙、怜云、高二四人谈笑告别。
他们此一去阴山各有收获。
刘彦见本乡疫鬼入籍安置,心里宽慰,事情到此算是有始有终,也算为此功画上句号。
怜云跟随见证,亦添了诸多见识,更明白刘世才对于州县的功绩,结识了一位仁义品才兼得的君子。
而逸仙也从这场经历,看清楚临安变数所在。
上司交托之事,一夜就完成过半,同时高兴结交善缘。
回来一路,他与刘彦相谈甚欢。
彼此都不探问对方之秘,谈天说地,论学讲道,并肩说话犹如故友。
此时,这少年目光清澈相对,说起被春燕虏获时的窘境,感谢君子仗义出言。
刘彦微笑道:“子莲高看。我人微言轻,大姐饶你乃是主人大度。下次可不要再行偷渡之事,免得再被骂做小贼。”
话完怜云、高二掩口,逸仙笑如赤子领喏,说一句‘小弟去也’,便落下前院,遁入客房。
片刻见他肉身出来,对上方行礼。
如此即是答谢,也是证明自己言语不需。
虚空三人见后一笑,调转船头去往西湖。
逸仙下方目送,转头见长髯士雷兄立于身旁。
不等他问,逸仙开口说起‘二更出窍后一场见闻’。
从‘西湖后山’说到‘下邳阴山’……
回到客房,长髯士拨亮油灯道:“如此说,通判所言不虚?临安灾情之变,在于刘世才。”
逸仙推开窗门,见外面起雾,面迎清风:“雷大哥可记得通判所言‘刘世才治疫六法’?”
“《六法》分人治与神治,通判所知只是刘世才如何相助县官人治。”
“而小弟今夜所见,乃是他如何相助神人治鬼。”
“这位君子,以一己之力协同阴阳,凭气运、智慧扭转天数……”
“举大义为民,行道义为己,于生死之中见本性,真乃当世人杰,人如其名。”
“也只有此等君子,方能成为‘变数’。”
长髯士拂须思说:“那些逆贼若是知晓,会不会对其不利?此事当如何禀于上司?”
“大哥多虑。”逸仙回顾笑道:“逆贼谋反,只待天时。今天时不在他们,他们岂敢妄动,刺杀仁义之士?”
“刘世才乃真学仁人,杀他一人,则怒天下。”
“逆贼举大义行谋反之事,绝不会行此昏庸之计。”
“我以为此事,当如实禀告司丞大人,把刘世才相助治疫梳理清晰,便可写成书文交功。”
长髯士认同此言,与他谈论‘交功文书如何写’。
……
十几里外,西湖水府。
一庭园内,刘彦与两湖君家、陈驸马围坐风亭茶桌。
亭外则是二姐怜云和三湖女眷。
这时已然说完‘乡鬼入城安置’。
刘彦说:“我与春燕大姐商议过,眼下灾疫未消,期间还会有百姓病死成疫鬼。这些疫鬼就请两湖暂时收治。”
“够五百数,大姐便来收鬼,直至瘟疫退去。”
“如今官家有良方,百姓得药医治,而疫鬼也不再为祸……”
“我相信因疫而死的百姓将越来越少,不会耗费君家过多香火。”
“不知两位君家意下如何?”
东湖相君、西湖胥君各点头,欣然同意这个方案。
陈驸马道:“这般说来,我洞庭三十担香火粮草就不用再运回去了?”
此言一出,人神皆笑。
此后闲谈半盏,胥君说起刘彦那篇入学文章《正气歌》。
他道:“世才道义独树一帜,内含‘忠仁勇’三大义……”
“只要你一直遵循道义,将来必定‘成仁’‘得仁’。”
“我的‘成仁之术’,可以传授给你!”
刘彦欣悦放下手中茶碗,拱手说:“就请先生择日赐教,学生洗耳恭听。”
这位西湖主生前不是凡士,他和相君一样,在世时是位真学名家,善养文骨和气节。
他的气节非浩然正气,而是‘儒家三达德’之中的‘仁者之气’。
此气非常难得,没有仁心、仁德不能得。
胥君生前为晋末名士,世居西子湖畔,仁义之名,世人皆知。
周太祖发兵攻杭州之日,他祭出六丈仁气与周军祭酒论学。
一连挫败百位真学,阻挡太祖大军七日七夜。
军中鬼仙望之都感叹:“仁者无敌。”
最后,周太祖从徐州请来一位名士助阵。
胥君见此人到来,知道无法阻止了,高歌《尽心赋》,遵循自己道义,投身西湖,杀身成仁!
而那位名士,就是相君的老师——司徒明。
胥君杀身投湖后,胥府百口舍生取义。
司徒明于西湖畔坐了十天十夜,愧疚自己逼杀仁义之士。
百日后,胥君肉身从湖底浮上,仁者之气化龙飞腾。
其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授他西湖水主一职。
相君告诉刘彦:“论德行,胥兄在我之上。他有六丈仁者之气,恩师亦十分敬重他。”
“你的道义独树一帜,可将仁义包容其中,不妨去时与他求教‘成仁之术’。”
“若得仁气入你道义,必然能补浩然气,使你浩气增长。”
因此刘彦一见杀身成仁的‘胥先生’,便报以尊敬,以弟子之心寻求先达赐教。
眼下,见他毫不犹豫求学,胥君畅然道:“世才明晚便可过来。”
“你有正义为根基,又明心明德,不消几日便可学会我‘成仁之术’。”
“届时我之学,补全你道义所缺,然后再与建元请教司徒绝学。”
“此后,世才就算无师,亦能自己立业求道。”
刘彦受他点拨,分顾相君说:“学生来时已定心志,向君家求取‘仁义’后,便向相君请教‘心学’。”
相君只等刘世才这句话,爽然道:“好,我就代师授你绝学。”
“快哉!”
陈明允抚掌,招来侍婢添酒助兴,说:“世才兄此番拜二师,可喜可贺,当饮百杯。”
胥君含笑看去:“明允此言差矣,我和建元皆不算世才之师。”
“他也不应‘师教’而受限自身。当遵循自己道义,开辟自身大业。”
“外面天光将亮,今夜不可多饮了,世才之体不似我等,该让他回去休养”
“明允暂收兴致,改日再来尽兴。”
陈驸马思量点头,转顾刘彦说:“今与世才相交,甚是喜悦。改日我与君吟诗痛饮,一醉方休。”
刘彦端茶道:“明允兄抬爱,我随时恭候,先以茶代酒敬君一碗。”
西湖胥君、东湖相君、洞庭湖陈驸马三人相视,各有爽悦神貌,端茶与他共饮。
亭外李怜云注视着亭内君子。
她心目中的丈夫,大概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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