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闷响,寒玉打造的灵柩打开,露出里面经历十万年未曾改变的容颜。
方长身体忽的一颤。
天魔女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对她的压制在一瞬间消失了。
她眼珠转动,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天魔遁!
她竟是果断舍弃了肉身,让一缕元神遁出虚空。
可下一瞬,她就见方长睁眼,朝着她元神遁走的方向淡淡吐出一字。
“定!”
时间好像倒流,空间转换之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刚才的一切都好像错觉一般。
但天魔女知道面前这个人变得更加可怕了。
“好久不见。”
方长掌控着天魔分身,感受着自己的元神在两种时间流速冲刷下不断扭曲。
但他的元神实在太过强大,坚韧,同时经历两种时间,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没错,随着天魔分身打开灵柩的那一刻,尚在仙魔大陆的方长便直接接管了分身。
毕竟天魔分身和本尊到底是不同的。
对于分身来说,完成本尊的任务就是第一要求,至于其他都可以排在后面。
而方长却想亲自来见见如烟。
“你?!”
天魔女看着空间被方长的肉身挤压得不断破碎又迅速愈合,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这种强大,便是她曾亲眼见过的那几个飞升的大能都不能拥有。
而瑶姬也在此刻出现,警告道:
“你的本体太强了,便是取巧使用分神,可最多只能在锦绣界停留一刻钟的时间。
再多的话,我就要强行驱赶你了。”
方长微微颌首:“一刻钟,够了。”
他没有去看天魔女,而是伸手将寒玉棺中的如烟抱出。
十万年的沧海桑田。
曾经的山丘陷落,变成了低洼,又变成了湖泊。
所幸当初他埋得够深,只有简单的禁制,又没有乱加什么陪葬品,只有一尊平平无奇的寒玉棺。
否则真不一定会被谁给挖了去。
当然,真要是那样,对于此界便是一场浩劫了。
“当年我答应她,要取回她的记忆,让她变成一个独立的人,还她一场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可是沧海桑田,曾经的庆国早已变成了一堆历史的废墟。
属于她的人生我该如何还给她。
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长转头看向天魔女。
明明方长什么都还没做,可天魔女的脸色却一点点苍白失血,就好像一只小白兔站在猛虎面前,太多的恐惧在慢慢压垮她。
“我,我不知道。”
天魔女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她想要镇定一些。
她轮回了这么多世,连死都不怕了,为何会如此恐惧。
方长伸手一抓,天魔女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元神被扯了出来,一幕幕的记忆在被不断翻阅。
第八世,第七世,……
她的记忆被不断往前翻阅,很多事情连她都有些模糊了,此刻却被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有一种难言的绝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对于天魔女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一辈子那么漫长,她面前的记忆来终于到了她的第一世。
“找到了。”
方长轻轻一叹,指尖向下一划,天魔女发出一声惨叫,她的神魂被瞬间撕裂,有着一点灵光被剥夺出来。
那里有着如烟全部的记忆。
对于天魔女来说,这不过是她一道微不足道的分魂记忆,可对于如烟来说,却是一生。
但当方长将灵光打入如烟的肉身之中,并以莫大的法力让其肉身恢复活力,如烟却没有复活。
如烟的肉体已经恢复活力,她的心房重新跳动,她有了呼吸,有了脉搏,有了属于活人的一切。
可她没有活。
天魔女找到机会,发出一声嗤笑。
“你以为分割了我的记忆就能让她复活吗?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从来都是我的附属,这世间从没有过如烟。
她从没有真正活过,又如何能复活?
就算她现在能够醒过来,她究竟是当年的如烟,还是只是一具拥有如烟记忆的傀儡。
复活?
你复活的究竟是谁?
哈哈,如你这般伟力,竟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你也不过如此嘛。”
方长面色不喜不悲,对此有些失望,却不会被打击到。
当年年少轻狂,信口许下诺言。
如今想要完成承诺便有些难了。
就如天魔女所说,他可以轻易创造出一个拥有如烟记忆的傀儡,但那终究不是如烟。
他记忆中的如烟,从来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一个不存在的人又如何能够复活。
不过也正是如此,如烟才能复活。
复活一个真正的人,就算是他现在也做不到。
生死乃是天道轮回之事。
当初他强留一个阴魂留在阳世便沾染了业力,若是再去复活一个死人,即便他已是合道天尊,恐怕也要遭受天谴。
“如烟是你,你便去当一世如烟吧。”
方长看着天魔女,淡淡道。
“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
他对如烟没有多少爱,有的只是日久生情还有当初红线牵带来的影响。
但那丁点影响也早就随着时间和修为淡去。
如烟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符号,是他年轻时的一个遗憾。
他从没有那般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魔女轻易吞噬如烟的一切,当着他的面毁了他的女人。
他要的从不是如烟,而是弥补当初的遗憾,对过去的无力做一个告别。
天魔女想要挣扎。
“即便你把我变成了如烟,我也不会是如烟,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放过我,我愿意分割元神,为你重塑一个全新的元神,承载如烟的记忆,让她真正复活过来。”
“看来你还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方长抽出天魔女的元神,一道道禁制将其所有记忆封印,而后打入如烟的肉身。
“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我承诺过的事情不会失信。”
……
庆国,国都。
城南平民区某处小院。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如烟轻轻掀开搭在自己胸口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去了厨房。
她手脚麻利地生火烧水做早饭,顺道为正在床上酣睡的夫君准备洗脸水。
待到一切都做好之后,天色已经大亮。
她端着一盆水往卧房走,正好就看到披着衣服倚靠在门口打哈欠的夫君。
“夫君,你起了,饭已经做好了,你先洗把脸,漱漱口。”
“嗯。”
方长睡眼朦胧地答了一声,抱怨道:
“不是说我乡下的二大爷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嘛,你先去找房子,以后请下人伺候,整天就知道干活,都快变黄脸婆了。
当初要不是见你有几分姿色,我可不会答应娶你。
要是你连姿色都保不住,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找小老婆。”
方长将如烟的记忆拨弄到了他发现红线牵的那一日,而后篡改了整个楚国的历史和记忆,楚国变成了庆国。
然后自己就心安理得地成了一个凡人。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百年不过一瞬,实在太不起眼。
“知道了。”
如烟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先洗脸,我变成了黄脸婆没关系,但你可还得是那个俊俏的小郎君才行。”
如烟回想起最近的日子,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五年了。
她离开教坊司嫁给面前这个男人已经五年,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昏,当初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要,跟着他粗茶淡饭,自己还要每日出去工作养家。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也变得粗糙多了老茧。
可她却很开心。
不同于教坊司迎来往送,强颜欢笑,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放肆地做自己。
而就当她为未来生计感到烦恼之时,她很明白自己的容貌姿色会带来很多烦恼。
所以一份工作总是做不出。
好在她的夫君被远方亲戚找到,继承了一大笔财产。
具体有多少,夫君没有说,只道一辈子衣食无忧,然后出手就是一万两。
虽然不及夫君半年就在教坊司花了十万的豪奢,但足以让他们两人过上富足的日子。
只是以往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而且她心中高兴,便听什么,见什么都是高兴的。
她伺候着方长洗漱,然后两人一起吃过早饭,便一同去找房子了。
很快。
随着一笔笔银钱的支出,房子,管家,护院,丫鬟,厨娘,门房便全都备好了。
如烟担心财不露白,不该这么大手大脚花钱。
万一被什么人盯上,可就后悔莫及了。
但夫君却不以为意,该买就买,该花就花,久而久之,也不见什么人来找麻烦。
如烟提着的一颗心便定了,暗道国都乃是天子脚下,治安好,他们又请了护院保镖,应当是无事了。
时间一晃而过。
如烟渐渐习惯了富太太的生活,顺道捡起了以前的爱好,诗书琴画,还有自家夫君最喜欢听的琵琶。
这日。
一番欢好过后,三十岁的如烟对着镜子细细数过眼角的几道细微的皱纹,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夫君,方家总要有个后人,你再娶一个吧。”
正躺在床上圣贤状态的方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
“你还有几分姿色,我对你还没烦呢。”
“况且我方家血脉特殊,一向传承稀少,不然你以为我二大爷的遗产怎么来的。”
如烟不由低下头,有些羞,又有些感动。
又是三年。
如烟为求生子,拜佛归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伶俐乖巧。
结果小女孩在家中还没待上半年,皇帝就派来了钦差,说小女孩是皇室走失的公主。
如烟对生儿育女也渐渐认命了。
大夫说她的身体没问题,丈夫的身体也没问题,那么或许就和夫君所说的一样,方家血脉有异。
如烟以为时光会如此平静度过之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回到皇宫的公主居然请求皇帝赐婚,对象就是她的夫君。
面对宫中内侍带来的圣旨,如烟凄苦地对方长说道:“夫君,你休了我吧,公主是不可能做妾的。
那公主是我带回家的,一切都是我的命。”
方长却严词拒绝,直接将内侍赶出了府。
上天作证,这不是他安排的剧本,只怪他魅力太过惊人。
然后如烟便与方长下狱了,罪名是违抗圣旨,秋后问斩。
监狱中。
盛装而来的小公主面对方长,情深款款。
“方郎,本宫对你一片痴心,只要你答应成为驸马,我可以去向父皇求情赦免你们的罪行,而且如烟姐也能入府陪你,但你要先休了她。”
方长握紧了身旁如烟的手,再次拒绝。
小公主负气离去。
如烟感动万分,却只能趴在方长怀中痛哭。
两个月后,方长和如烟将要行刑之时,庆国起了叛军,数日间连克数城,打到了国都。
偌大的庆国国都没有抵抗三日,国都便被叛军攻破。
一队叛军攻入死牢,将方长两人救出。
然后就在如烟懵逼的眼神中,自家丈夫就成了叛军首领流落在外的血亲。
恰好叛军首领没有子嗣,所以方长就成了叛军首领唯一的继承人。
“我说过的嘛,我方家血脉特殊。”
当然,这个就是方长安排的了。
接着叛军势如破竹,庆国被吞灭,叛军首领恰到好处寿终正寝,方长继位,如烟就成了皇后。
当然,他们还是没有子嗣。
一晃,如烟已经九十八岁了,临近大限。
她躺在榻上,开始回忆起自己传奇的一生。
从教坊司的罪官之女到为自己赎身嫁给一个落魄的世家子,素手操持家业,工作供养懒惰的丈夫。
丈夫突然获得一大笔遗产,她又成了夫人。
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却是公主,还抢她丈夫,然后抗旨下狱,接着叛军攻城,自己又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
“只是为何有些不对?”
如烟眼神迷茫,突然想起了自家小院中那条会吐泡泡的鱼。
“鱼呢?”
但她的意识再容不得她多加思考,最后随着一条鱼永远陷入沉寂。
“皇后薨了!”
声音还没传出多远,宫廷的另一处又传来惶恐的叫声。
“陛下驾崩了!”
一道神光遁出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