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颚。
太卜推算出适合在四月培育的蛊虫,一个是嚣绒,另一个是血颚。
“韩兄可曾听说过血颚?”
韩宸点头道:“血颚蚰蜒,一类极其罕见的蛊虫,在各类蛊虫之中,属于上上之品。”
“血颚嗜血吗?”
“极度嗜血,培育血颚蚰蜒,&nbp;必须要大量人血,蛊门曾有一句俗语,五品血颚灭一寨,三品血颚灭一乡,培育血颚,一般要用血囊蝇养血囊,否则代价太大。”
童青秋对蛊术知之甚少,此前从未听过血颚的名字:“一只蛊虫当真能修炼到三品?”
韩宸道:“这就是血颚的珍贵之处,&nbp;但此物虽是外道蛊虫之最强,相比于内道之蛊,还是差了一些。”
童青秋挠挠头皮:“师父在世时,也说过内道和外道,可却说的不太明白,内道蛊虫和外道蛊虫的区别到底在哪?”
韩宸道:“区别在于蛊虫的灵性,文蛛是上乘的内道蛊虫,但其毫无灵性,只能寄生在主人身上,靠主人血气为食,帮主人提升修为,外道蛊虫有灵性,其心智与人几乎无二。”
童青秋更觉费解:“有灵性的却还不如这没灵性的?”
韩宸一笑:“那却要看这蛊虫做什么用途,正因为外道蛊虫有灵性,它把修为留给了自己,&nbp;只为主人提供战力,&nbp;主人受伤过重,或有性命之忧时,蛊虫会化作人形逃走,另寻主人,丝毫没有忠诚可言,养蛊之人,养外道蛊虫,只会用给部下,绝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因而价值不及内道蛊虫。”
童青秋闻言,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韩宸为什么对蛊术如此了解?他在蛊术上的见识,甚至超过了他们的师父。
徐志穹喝了一杯,喃喃低语道:“血颚,就是它了……”
韩宸诧异:“徐兄弟莫非在京城遇见了血颚?”
徐志穹点点头:“有这可能。”
韩宸摇头道:“徐兄弟想必看走眼了,血颚战力超群,是外道蛊虫之中唯一能修炼成三品的,但又极不忠诚,稍不留神,就会弃主而去,
蛊门门规森严,&nbp;在世的血颚成虫,&nbp;不许超过三条,除非涉及存亡之恶战,否则血颚成虫,绝不允许离开蛊门出战。”
徐志穹又问:“要是把虫卵带到京城呢?”
“这个……”韩宸沉思良久道,“若是带虫卵,倒也不是不可,可这比获取成虫还难,须有死士相助。”
“死士怎讲?”
“明知必死,却又忠心耿耿之士,”韩宸解释道,“血颚之卵,于阴月阴时而生,见不得阳光,必须放在蛊门的密室中保管,想要送往别处,须寻觅一位死士,将虫卵寄生于其身上,让此人以血肉之躯将虫卵送去,等虫卵离身之时,这死士也必死无疑。”
徐志穹思量片刻道:“这好像也不难,富贵人家可以花重金,派两个仆人去,只是事成之前,瞒着他们就是。”
“瞒不住!”韩宸摇头,“血颚精明无比,未破壳时,就会给主人提示,主人知道自己必死,往往会带着虫卵逃亡,血颚则伺机孵化,从而摆脱了蛊门控制。”
徐志穹道:“那就把仆人绑了去,在他们身上带上蛊种,再把他们绑回来。”
“不可!”韩宸还是摇头,“血颚虫卵怕受惊吓,宿主一旦受到惊吓,虫卵会渗漏毒素,宿主顷刻即死,虫卵也得跟着死。”
徐志穹摇头道:“这却难了,明知自己会死,还有不受惊吓的道理么?”
韩宸叹道:“这就是死士难能可贵之处!不仅不能受到惊吓,甚至不能有丝毫悲愤,必须心如止水,才能寄放血颚的虫卵。”
死士!
梁玉明身边有死士吗?
徐志穹挽起袖子,指着臂弯道:“如果此处有一道像虫子一样的疤痕,是否就证明身体里就有血颚的虫卵?”
韩宸眨眨眼:“如君所言,那应该不是疤痕,是卵穴,如果卵穴大小形状与蚰蜒相似,就有可能是血颚的卵穴,当然也可能是其他蚰蜒的蛊种,
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死士难求,我在南疆之时,曾听说有人带领死士二十名,从蛊门窃取了二十枚血颚虫卵,试图带到中原,结果这二十枚虫卵全都折在了半途,无一幸免,说到底,这些所谓的死士都不够忠心。”
那个和徐志穹交过手的八品宦官够忠心么?
绝对够忠心,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却还帮梁玉明拐带民女。
可梁玉明既然用他来保管虫卵,为什么不好生把他看管起来?还让他出去冒险?
稍加推断,便能明白其中道理。
闲则生愁,愁则生悲。
将死之人,不能让他闲下来,否则无论内心多么忠诚,都会感叹命运的悲凉,一旦萌生悲愤之情,这虫卵却也保不住了。
梁玉明很懂得其中的道理,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尝试培育血颚。
徐志穹正在沉思,童青秋放下筷子,问了一句:“师兄,你对蛊术如此精通,莫不是在南疆入了邪道?”
“扯你……”韩宸本想骂娘,可他性情儒雅,当着外人,说不出脏字,“休得胡言,我在南疆之时四处行医,遇到被蛊术所害的病患不计其数,若是不懂得蛊术的门道,却靠什么给人治病?”
徐志穹惊曰:“韩兄去过南疆?”
韩宸谦虚一笑,童青秋在旁说道:“韩兄是名震南疆的神医,近日来到京城,是为了搜寻一本上古医经,没想到,来了此地却走不脱了。”
徐志穹一愣:“怎就走不脱?”
童青秋苦笑一声:“他是阴阳四品修者,太卜怎会让他离开京城?”
按照太卜的观念,世间所有的阴阳修者,都应该受到阴阳司的统一管理,品的小鱼小虾可以暂且放过,四品的大鱼绝不可以逃出他的掌心。
韩宸道:“我今天便要和太卜说清楚,他倚强凌弱,我修为不济,斗不过他,倒也无话可说,在阴阳司为他效力,也不是不可,但如果他要逼我改换师门,却属痴心妄想,韩某不是那没脊骨的人!”
童青秋摔了筷子:“你骂谁?”
韩宸冷笑一声:“童师弟,我信得过你的为人,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件事情,你也不必再劝我了。”
“谁劝你了?你找太卜说去,看他容不容你!”
两下言语不睦,徐志穹赶紧举杯,稍微缓和下气氛,立刻结账走人。
你们师兄弟怎么掐架是你们的事,我得赶紧把消息告诉武栩。
……
“千户,当初你看到陈九儿画出那条疤痕,便认定此事和梁玉明有关,却为何故?”
武栩正在看《春香集》,头也不抬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遇到过人牙子?我暗查恁多时日,不止一次在人牙子身上看过这类疤痕,这些人牙子都是梁玉明手下的宦官。”
徐志穹道:“千户可知此乃何物?”
“应该是蛊虫之类的吧,看着模样像条虫子。”
徐志穹道:“如果疤痕形状和蚰蜒相似,就证明这人身上带着血颚蚰蜒的卵,太卜提到过血颚蚰蜒,这东西最高能升到三品!”
“血颚蚰蜒!这也是能在四月破壳的蛊虫!梁玉明这王八蛋果真留着后手!”武栩一咬牙,正要起身,却又坐了回去。
《春香集》看久了,不方便站起来。
武栩坐在书案后,回忆着此前种种过往,对徐志穹道:“我见过五个人手臂上有类似蚰蜒的疤痕,四个被我杀了,一个还留在梁玉明身边,就算这个人和你见到的是同一人,也证明梁玉明手上至少有一条血颚蚰蜒。”
武栩拿来京城的地图,和徐志穹一起推断梁玉明的意图。
“上次的事情败露了,梁玉明的处境十分危险,如今急于篡权夺位,这事在情理之中,
可他靠什么夺位?单靠一条血颚肯定不行,蛊虫四月破壳,短期内不可能修到三品,就算到了三品,在三位苍龙长老面前,根本不够看,
想要成事,还得有蛊族帮忙,至少得找到四个蛊族三品,三个用来对付长老,一个用来对付太监陈顺才,蛊门一共有几个三品?
据我所知,三品修者只有一个,你说这血颚蚰蜒是唯一能修炼成三品的外道蛊虫,成虫不超过三条,和三品修者加在一起也就四个。
就算凑齐了四个,胜算也极为渺茫,
苍龙殿和皇宫之中,四品的高手还有不少,就算三品两两相抵,梁玉明手上至少还得有十几个四品才能勉强应对,
除此之外,皇宫里还有禁军,皇宫之外还有皇城司,阴阳司和苦修工坊也不会坐视不理,想要成事,不光要有高品修者,他手里还得有兵。”
徐志穹道:“兵部在他控制之下,调集些兵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武栩点头:“兵马可能真的有,就在京城附近,但这些兵马肯定手中没有军械,否则早就暴露了行踪,涌州的军械迟迟不发,恐怕都是给了京城之外的兵马,当务之急,是把这些军械给追回来!”
徐志穹盯着武栩看了许久:“皇帝都要换人了,千户只关心军械?”
“不然呢?”武栩也看着徐志穹,“谁做皇帝又能怎地?却不能让图奴践踏无辜苍生!”
武栩只为军械,这事情倒也好办了。
他对徐志穹道:“明天我和隋智一起查查军械库,再通过城门附近的探子查一查大批车马的走向,想找到这支军队不难,想追回这批军械也不难,剩下的事情,且让隋智和钟参自己处置,他们要是不敢管,我也懒得理会。”
徐志穹提醒一句:“千户,若是梁玉明真当上了皇帝,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武栩笑道:“难过又能怎地?终究是凡尘琐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