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朝是怎么样的存在呢?不知道。
就如同晚上会吃什么一样,现在不知道,因为你连晚上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彼此之间交集不多,所处的位置又限制了彼此的交流,她所有的好奇,都只能保持观望与沉默。
顾年思索,她不明白,也理不通顺,那皇叔就像个变态,好似只阴恻恻的大乌龟,藏着自己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对自己的情绪又是那么怪异,且对于现在而言,他掌握着少帝未来的命运。
青烟如琴弦,尽管窗外就是御花园,却许久都未曾有人打理过,皇位得多年衰败让曾经的后宫变得凋零荒废,走过春夏秋冬,殷墟却是尚雪得,如今皇城内更是厚积多年,连带着白虎阙的巍峨挺拔都显得垂垂老矣,看着尽显日暮西山的悲凉。
轩窗雅致朴素,保留了殷墟一贯低调张扬的品性;
相比于中原五国的繁华、精致,东边燕云的恢宏堂皇,名义上最、贫富差距最大、政治格局最残暴的殷墟却崇尚简洁。
殷墟尚武,作为彪悍魁梧的雪地战士,他们追求着极致而迅速得杀伤力,一直在去除不必要得规矩或者所谓装饰,野蛮粗糙,这是白虎阙展现出来的一种独特艺术品质。
殷墟临近一丈青,常和七国之外的存在联系,他们的常备军和边防实力都是人力组成的,相比之下燕云更多的是军事建筑而非建制军队。
相比于浮华的洗澡和哀怨的唱调,殷墟的文化特征是显著得,是高航嘹亮得,是特有的区域性文化,其它区域很难与之共鸣,但它又是极具感染力得,却又并非追求极致的自然,很有自己的风骨;
就如顾成朝,他不擅长礼乐,但会,这是殷墟民众与生俱来的本能,是“翩翩起舞”的本意;
当然,侯爵最爱的是睡觉,他睡不够。
甚至可以说,他永远处于这种昏昏欲睡的姿态,也没见他如何努力修行,不曾听过他有什么努力的事迹,似乎一蹴而就得,顾成朝即为西北王、定疆侯。
隐秘而低调,张扬而狂妄,这位皇叔随心所欲得有些不着调,他抱着并无所求的心态来到这里,似乎其用意便是让燕云的统一来得稍微晚些。
顾成朝……
他是神秘得无法理解,他在存在于独特的视角俯瞰这战乱的七国风云。
毕竟你说他强吧,无非是个人实力和嫡系势力得耀眼,是绝对无法阻碍慕容冲脚步吧,但你说也就这样,却又总觉得他藏污纳垢,有很多底牌没用出来。
总之,试图理解他,就是个错误。
白衣窈窕,桃花优渥,将近黄昏,风景于凄美中摇篮,一天天过去,临近这什么气息。
天色梦幻,渐变的蓝白色构成了可爱的世界,砖石堆砌,这是他的现在,不如从前。
大西北草场出生的儿郎自幼披风挂雪,少帝喜欢那里的一片干净,看着心里舒畅,哪怕是现在念起来都心旷神怡。
他对顾氏的皇家并无多少感情,当年母妃下葬,只是草席一裹,顾年咳嗽着跪在江畔,也没有感伤,没有更多的情绪泛滥。
他母亲贪恋权势,用尽一切办法留在了那权力的中心,期望有皇子而非公主也是为了抬自己的位置,她谁都不爱,一切都是筹码。
当初作为西北王的进贡,这位庶出的小姐从默默无闻的官家贵女进入了权力的漩涡之中,自己依仗自己慢慢培植实力,她也是苦命人,都是不由心。
顾年对她印象不深,她们彼此平行的命运,只有“准太子”这个头衔是母子二人的交集,可哪怕临终,她也没有得到召唤,直到守孝。
她后悔过吗。
在夺嫡的时候,让她女儿换装登基。
窗外是枯老的树木,桃花不知是何处飘落的,太后的孤坟不知修缮得如何,在皇宫中,少有视角可以看到那里的景色,而他也不曾思念,除了规矩要求,也未曾去过山坡。
何况,如今似乎禁足。
地龙烧的热,但还是冷,尤其是手冷。
单衣轻薄,顾年身姿柔美,临近月出,她出尘绝艳。
少帝自幼便长得好看,得到过许多怜爱,他喜欢对着镜子凝望,她喜欢看着里面自己的笑容。
她比自己过得好。
顾年用手抚摸过镜面&sp;,眸光中沉淀这说不出的哀伤。
【羽衣,我要报仇,我要回敦煌。
神宫上种了一棵树,我等枝头应鸾翱翔。
方漠上空有血,我喜欢这一地的蜘蛛网。】
镜子里的她是温婉的女孩,她不需要隐藏什么,梳妆,打扮,说好听的故事。
顾年便这么慢慢长大,她不喜欢记事情,因为那是诅咒,让她回想起很多零零散散的碎片。
我的小公主,很抱歉呀,喜欢你的是乞丐,不是骑士更不是王子。
呐呐……
保护不了你,还拖累了许多命运的馈赠。
我仰望星空,它一个字都不跟我说;我很安静得在等,等日落,等黄花落尽,等白云栖息。
神明都住在天上吗。
我喜欢那轻盈的体态,那是我的奢望,那是我摊开手都握不住的光芒。
那……
就让我一直仰望吧。
少年有自己的心气,有自己的体面。
那就藏好了,不见光,见你。
他笑,他,好像很喜欢这样。
不知在看什么,不知那容貌想什么,似乎记忆中存在过这样的色彩,少帝在窗口身穿紫色的裙衣,遥远的凝望那玩着烂泥巴的孩子。
童趣,自知之明。
他又胖又丑又矮还没有上进心,只是雕刻蝴蝶的时候,小心翼翼得,眼睛很亮,有一抹奇异的光。
那是一团浓郁得,分不出来情绪的稳定祥和的光。
我是垃圾,但我的爱不是,我爱的人更不是。
小乞丐许愿&sp;垂眸,默默呢喃。
他没有生日,没有成年礼,没见过烟花,二十岁那年狼狈得蹲在墙角,熬过了自己一事无成的少年。
我好像,好想好想……
下辈子,我不会做烂泥了。
他很希冀。
他不想要自己的双眼。
我……下辈子就不是我了;
但爱你的人中,应该会有我的身影吧。
顾成朝爱上这熟悉的狼狈,他安然自得,体会这一份平静的不寻常。
不管哪里,总归有不变的特征。
西北王腼腆,他从土里挖出来一个红薯,用自己孩子般的天真,凝望着早上不敢看的太阳,他说,他喜欢月亮;
因为月亮反射了太阳的光。
可,你来人间一趟,总得看看太阳。
我眼瞎,但我知道,你很暖。
我藏了什么,那是潜意识的规矩;
或许,在我这爱成了一种深刻得逃避。
岁月有一种魔力,告诉我让我等着就好;
一切都会好得,一切都会过去。
就如我此刻的期待一般。
等风来,等瑞雪兆丰年。
白衣少年酣睡,顾成朝咬了一口烤红薯。
冬夜,殷墟全境下了场连续一个月的大雪,它接连不停,吞了这冰天雪地。
顾年修养得好,她就在那枝头穿着自己粉紫色的新衣,笑得好干净。
她从来不修饰,活泼、灵动。
所谓残酷,就是只给你一次机会。
没有包容,没有谅解,所有的命运都堵在那一次证明的机会上,稍纵即逝。
那个说要替她做军阀,在黑夜执布批衣的少年被自己的理想冻死了,他吃着红薯,回到了自己不适应的乡间田野,仰望那碧空如洗的星夜。
酒过三巡,你我分道扬镳。
好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蓝袍抖了抖自己的大衣,他最近没做什么事情,做了一个长久的梦,各方势力很有耐心,而他虽然是围猎的对象,却仿佛不在局中一般。
霜降,这是个艳阳高照的早晨,冷得格外凌冽,把顾成朝冻傻了。
“去哪儿,行色匆匆得,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顾成朝耳朵动了动,打着哈气,不太注意形象。
“哪儿都去,就是不能呆在这里。”浪人颓废,他近乎是呢喃得回应,很没有底气。
他呀,就是见不得阳光。
大约是因为后果太过于严重;
那年王菩萨做过很多事情,轩禅还记着,柚洅还记着,秦墨作弊,只有羽翎忘了。
这些跟他有利害瓜葛的事情,他一点都记不住。
所以,要什么梦想呢,都没有筹码。
“娶千金要有野心,何况乎人家帝王的掌上明珠,你,就打算这么蹲着?蹲人家落魄?”
“你很确定她的身份吗?顾年的现在,还有过去,就不能解读成落魄的和亲公主吗。”定疆侯摆了摆手,满不在意。
“王爷,您这番话,还是说给自己听好了。你见过这么明艳娇嗔的旁支女吗?殷墟是什么地方,你比我通透。
“何况殷墟女子能上战场,不兴东边那套‘劳财伤民’。何况,你的势力,估计商女你都劫不走。”出来流浪得,心中都有符合自己的不切实际。
他和顾成朝投缘,却看不起对方的挣扎。
为何不去一丈青。
哪里才是乞丐的归宿。
当然,浪者很能体谅对方的情感,因为这是对方距离顾年最近的一次了。
——顾成朝投生魏国公府,让这千年鼎盛的世家家破人亡,就留下自己这一脉,剩下得,都惨到不行,命运没有松懈对他的围追堵截。
但除了顾成朝以外,竹羽晨、羽翎、怀刺,尽管是折子戏我,却也是注定了的悲剧,差距更大,不如此刻的殷墟。
“好了,你也别猜忌了。我碰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有钱有势得,做了摄政王、权倾天下,我有的是资本荒淫无度,在乎顾年,我还能娶十八房姨太太吗。”
“你这愿望就从来没变过,朴实无华。我很欣赏。”老乞丐一笑,露出来自己发黑的断牙。
“那是,我来人间体验,是为了满足自己从前从没有圆满过的。放心,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那当然,您每次都吊死在不同的树枝上,可树,都是同一棵。”
“有完没完,我是同意让你走了吧。”蓝袍吃了口水煮蛋,神色有些不耐烦:“你再啰嗦,就留在这里吧。”
“不敢挑衅王爷,我说到做到。一丈青,都还等您回来。”
“我不熟念都,你认错人了。”
“你是他的执念,我认得你,也认你。”老乞丐断牙发黄。
“好了,离开这里吧。”西北王摇了摇头,冻得瑟瑟发抖。
“您保重。”浪者沉默,随后影逝。
断牙纯白脱落。
渡江候视线轻轻得划过,不发一言。
天,亮了。
该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