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之所以能够长久,是因为平衡。
统治之所以稳固,是因为它能给予被统治者愿意接受的制度。
不夜城的政治被分割得十分独立,如七星城老城区这种独立于最高统治中心的离散群体,是比较难得奇特景观。
封建制度在三环是有得,少数人集中附庸治理广大土地是唯一可行的道理,暴力是上位者在落后生产力中最稳固的统治力量,因为底层无法通过时间来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
反抗是自身的能力,叛变将个人意志输送集体、并凝聚力量通过时间慢慢累计的惯性。
杨怀出生贫民,是逃离者,也就是俗称的浪者。
这一路上他没有时间概念,旷阔的荒野也没有给他识别区域的参考,大片的无人区蔓延着迁徙的味道。
尽管他本质上只有十三华光照的年纪,但他阅历深厚,表面的信息坦诚而松散。
他没有发表“我觉得”之类的自我判断,像那江湖百事通,将廉价信息摆在摊位之上等待过客得挑选。
羽翎不喜欢思考,他就像那在富人区捡垃圾的乞丐,将所有惊世骇俗的暴论写在小纸条上,在用到的时候将之作为筹码打出。
如今的黑衣斗笠更是沉默寡言,并没有什么事物能够点燃他的激情。
路途上的自学让杨怀所识很复杂,他那身粉红色兔子也是做零工时,店里淘汰后用作抵押部分工钱得。
他生得清秀,这身装扮很容易引起部分犯罪者的;
兼之性格活泼,虽然留有很多戒备,但大约是生性善良,他很容易感性,软弹,很适合做特殊材料。
宸恢是很好得被倾诉对象,应该也是闲得,他虽然只顾聆听,但并没有让表达者感受到被忽视。
他气质冷淡,但态度温和,尽管没有接那少年的话,继续得又上了许多卤煮熟食,结了部分账单,继续眺望星河,但这样的行为并没有浇灭杨怀的热情,顺带着座位也挨近了些。
羽翎并不被老城区的人所熟悉,也不知道是剧本修改后的结果,还是他原先人物的设定。
不过,他乐得自在。
“吃点吧,今晚有篝火,坐下看看。”羽翎打了个哈气,有些困。
“……,谢谢。”杨怀很矜持,但他觉得自己跟那黑衣少年有缘,距离感有些失分寸。
大约,两个内向的人初次见面时尽管“一见如故”,但表现出来得情形就是这么得别扭。
尤其是羽翎目前所承受的事故。
黑衣少年面善,平静的模样就像是在微笑;
在元淮和规洲,由于对界灵族政权得依赖,普通男支的权力还是能够被得到保证得,但异能者就不一定了,强大的母体仍旧可以通过囚禁得方式不断得压榨、获取异能。
这种事情蛊夜族上下都心知肚明,只要不说就可以不存在,毕竟没有生来的公平,何况还有巨大的生理差距跟环境变化。
想激流勇进得,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得会用自己的选择做出符合时代利益的事情。
生下来捏在手里的牌是心知肚明得,如何运用它是本事。
保罗娶不了冬妮娅,但他一生的荣光不会因为前半生而有所削减。
那就下辈子吧。
我还能怎样。
毕竟,想抱你就能抱的男孩不是我,你有事能出现的人也不是我;
在星空下我虽然做梦,却也明白那近在咫尺的距离。
羽翎没有那么多正义感,也不想在土地上生根发芽,他只是习惯了嫉妒,习惯了羡慕的陆生生物。
是呀,黑衣少年从来没有脚踏实地过,他没有安全感,被自己的偏执所折磨,被驯化成另一种模样。
没有什么是对得,我手里的牌到现在,已经失去了它的能力,我很清楚,我能冲破出现于眼前的牢笼,却无法改变牢笼不断出现的命运。
活着就是不断发生故事,我是二维生物,不能飞,就不要怀揣过分的。
你不安定。
酱香,甜。
少年吃完鸡翅,伸了个拦腰,头上重新戴好斗笠。
杨怀估计是饿坏了,他喜欢葡萄汁,爱吃曲奇饼干,羽翎加菜并结完帐,等远方的烟花。
彼此之间暂时无言,但氛围好了很多,羽翎开了暖气,带好发热的暖手宝。
他是一个怕冷的杀手。
爱是不会消逝得,他是我存在的证明。
不过……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主动保持距离得呢?
应该是很久之前,甚至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那仰望星空的孩子终于把自己的心放下了,开始自卑。
怀刺之后在灼羽,他这么多轮回中,竹羽晨大魏统领,是皇权钦定、豪强扶持;
顾成朝是天纵奇才、七国核心,宸恢如今感受下来就是具活得火痕僵尸;
契约星剧本,顾成朝是少城主,主祭祀,有群众拥簇;
羽翎是神明,但跟血鸦族之间有隔阂,并不算深入群众;
念都贤者起于微末,发于根本,但说到底他也不是从人群中出来得,也得益于几位领袖得推举。
飘在半空,纵观“自己”,他就没有跟厚土有亲密得交际,作为天骄,并不合适。
所谓“生而知之者”,他并非什么都懂,何况还是“生来”。
估计自己的爱意就生得十分可悲,也正因着盲目得自大,才一步步走入命运设计的陷进,踏入这全新的未知之地,最后沦落一身的狼藉。
冷冽的夜空,白雪在眼前飘,黑衣少年指尖轻叩扶手,等着胸口的倒数清零。
他看不见,但可以感受,感受那猩红字符散发的气息。
也不知它跟自己的死期有什么关系。
羽翎心情很复杂,默默立于五楼窗口,神色略显疲惫。
“先生,你……”
“我只是普通人,喊我宸恢就好了。”斗笠少年特别害怕尊重。
他一步台阶都不想迈上去。
“好……那,您今后是什么打算呢。”
交浅言深,这是大忌,杨怀向来不会这么冒犯,可他轻易问出口了。
“我会去渡口堆雪人。你呢,冰天雪地得,是什么准备?”
“渡口吗?我正是从冻土那边坐船来的码头。”杨怀又开始讲故事了。
羽翎回到座位吃鸭舌。
宸恢的状态高不到哪里去,永远是死气沉沉得,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刻在胸口,发霉、腐烂。
那粉红色兔子并没有因为这种奇怪的冷淡而发生情绪变化,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免疫了。
按理说随着时间流逝,双方关系应该会慢慢冰消,但他的距离感非常稳定,也不知喜怒哀乐,容易靠近,但不容易接近;
没有危险性,但始终陌生。
“宸恢,你说的烟花是什么?”清秀少年吃着牛棒骨,衬得人儿水灵灵。
“来的路上听说得,过了午夜渡口会有烟花。”黑衣少年不睡觉,但他很困。
枭雄是没有修为得,只是在人际关系中、外人评价、背景身世会加点分,可这些始终是外部因素。
性格之类得需要从小培养,对羽翎这种跌落得,反倒有些鸡肋,毕竟天骄性子多少浪荡,如今他看起来尽管沉稳不少,但不如一般枭雄深不可测。
世间万物身孕大道,出头地者为英杰,攀天宫者为枭雄。
如果跌落“出头地者”,就很难进厂卫了。
只有枭雄才能成为影卫的小队长,熬几年资历,说不定可以在朝拜的时候远远看一眼帝君境的星河上将秋裳。
但跟念都贤者时的目光不同,他想用那一眼宣泄完自己这一生积累的爱意。
然后,就可以死了。
羽翎淡淡一笑,他现在很期待,很期待可以不用伪装、不用忌讳得看她。
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再收敛自己的动作,就那么光明正大得,看眼喜欢了一生的女孩。
“仁兄,你笑起来可真别扭,之前我还觉得你温良,如今感觉你有创伤。”
“毕竟是现世。不过土匪的伪装罢了,听我谈吐就知道,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我手里捏的牌注定是走弯路得。谁不想光明正大得活着呢,可我多年经历是最大的道理,活到现在已经很难做出改变,只有蝇营狗苟才能在见不到光的地方靠近心中所念。
“我不需要汲取更多的知识,而是如疯狗般抓住机会,咬下一块肉,慢慢积累能量。”
“你也有高不可攀吗?我也喜欢官家小姐,还好她是庶出。
“我见过她的信。她在象牙塔读书,我给她送过一只竹蜻蜓。我知道,男孩子想找到好归宿,也需要努力。
“我不知道什么是攀高枝,只是喜欢。不过不重要啦。在不夜城,你这么努力也有苦衷吧?可惜啦,高门好像不喜欢你这样心思多的男孩,就算两情相悦,你也进不去得。”
杨怀很斯文,想起来什么,有些失态。
羽翎没有说话,望着窗外。
他跟这兔耳朵聊天,也算是丢了礼仪,表现得有些失常。
“杨,她会对你好得。”
“当然,我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我不能让我心心念念的女孩娶一个废物。”
“会得,总有那一天。”黑衣少年右手贴着心口,感受那跳动的数字。
小王是一张烂牌吗?当然不是,可大王在她手里。
既然没有我是对你来说是最好选择,那我就不出现好了。
陈二既然赶尽杀绝,我就死在太阳底下,让你安心。
也没什么,不过是临时前得幡然醒悟,不愿如鬼魂一般让你失眠。
“等会烟花,陪我去渡口走走吗。”羽翎难得剥了颗花生米。
他其实并不爱吃,
“拿人手短。”
“好……。”羽翎含笑,点完菜让店家继续上,都是文火慢炖得食物,随后带着杨怀乘电梯到商场门口,顺着菜市场到渡口。
黑衣斗笠,粉红兔耳朵,他们走在一起就像是被伦理所不容的同性恋。
尤其是杨怀怕以后有非议,带了面纱。
“你这样,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羽翎言语淡淡。
“你害怕了?”
“没有,我从来没有为以后做打算。”
“为什么?”
“走在死胡同里,应该祈祷得,是它能长一点。”
“你有严重的受虐倾向。”
“是,我被捕获之后很忠诚,堵死了自己所有的活路。”
杨怀看了眼宸恢。
他是奇才,这也是他为何敢追豪门女的底气,但他看不明白羽翎。
星河散落阴影,粉衣少年打了打哈气,宸恢在渡口望着那结冰的河面,感应着彼岸定下的坐标。
正在此时,天亮了,橙红铺满天际,将大地照亮。
这是,午夜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