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戌时,天已经黑透了,叶家茶厂后面的庄子里一片寂静,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个二十左右的后生拎着一提东西,摸黑走到一户大门前,轻轻拍打着大门,嘴里轻唤“大伯,大伯……”
“谁啊?”曹大柱透过窗户朝外问道。
“是我,小武。”
曹大柱听得是侄子的声音,这才披了衣服,走出去开门。
“你小子这么晚不睡觉,来干嘛?”曹大柱一边让曹武进门,一边问道。
“嘿嘿,进屋说,进屋说。”曹武笑嘻嘻地道。
两人进了屋,曹武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对曹大柱道“这是小武孝顺大伯的。”
曹大柱看了一眼,发现有两块肉,两包点心,还有一瓶酒,不由狐疑地打量曹武一眼“你小子哪来的钱?”
“我这些年也攒了一点钱,这不想着好久没见着大伯了,过来探望一下你。”
曹大柱自然不相信,道“你打什么主意,赶紧说。否则我可不敢收你的东西。”
“大伯您说的什么话?我爹去的早,都是您关照着侄儿。现如今侄儿也这么大了,买些好东西孝顺您老不是应该的吗?”曹武道。
曹大柱的妻子刘氏这会儿也进来了,听到这话,暗自撇嘴。
她不冷不热地道“我说小武,你有什么事还是赶紧说吧。你大伯干活儿累得很,明日还得早起。你说完事,他也好早些歇息。这就是你对他的孝顺了。”
曹武见大伯母倒完茶后就坐了下来,丝毫不见要出门的样子,心里暗骂了一句,只得对曹大柱道“大伯,我听说茶厂要招人。您看侄子我也二十大几的人了,平日里没个好活儿,赚不到钱娶不上媳妇儿,没少让您操心。这次您能不能我去试试?”
“我跟您保证,进了茶厂我绝对好好干,不给您老丢脸。”
刘氏听了倒是有些意动。
曹大柱的爹就是叶家茶厂的老人,故而曹家一家子都算是叶家的庄奴,签死契的那种,不光自己没有自由身,生下的孩子也是。
虽是庄奴,但叶家并不负责养活大家。孩子长大了都得自己在叶家茶楼、茶坊、茶厂甚至茶园、田庄找事儿做。如果找不到事做没收入,饿死了叶家也是不会管的。
当然,叶家家大业大,到处都需要人做事。只要老实肯干,总能找到活儿。哪怕赚的不多,也能勉强糊口。
叶家仁厚,并不苛待家奴。
曹家三兄弟,二柱没站住,三柱在曹武七岁那年也病逝了。剩下三柱媳妇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守寡。这些年,曹大柱没少帮衬他家。
现如今曹武的两个姐姐出嫁了,如果曹武能进茶厂,三房就不必再帮衬了,大房也轻松许多。
“不行。”曹大柱一口回绝,“你干不了。”
这些年他没少腆着脸去求管事,想给曹武找个活儿干。但曹武都赚累,做了不久就被退了回来。
茶厂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哪里会招曹武这样的人?
曹武眼里闪过一抹怨恨,不过很快给他掩饰过去了。
他做出落寞的样子,神色黯然道“大伯,我知道这两年我游手好闲,让您失望了。但那不是因为我没机会进茶厂吗?大哥是您儿子,子承父业,那是应该的。如果茶厂还是老样子,不招那么多新人,我也不会来求大伯。”
“可现在二老爷制出了龙井茶,三姑娘制出了桂花茶。我听说接下来还要制茉莉花茶,茶厂到处需要人手。前一阵就招了一批人进去,听说接下来又要招人。大伯,您就不能拉拔一下侄儿吗?”
刘氏听了这话,心里一动,看向丈夫。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曹大柱问道。
“大家都在说。”曹武道。
曹大柱不说话了。
前一阵,作他徒弟的大儿子被抽去山上学制龙井茶了,茶厂确实招了一批人补了他们的空缺。三姑娘要制茉莉花茶和茶厂又招人的事,他也是今日下晌才听说的,没想到就传得人人都知晓了。
想想侄儿的情况,他终于一咬牙“成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还像以前一样,拈轻怕重,好吃懒做,被管事责罚开除,我是一概不管的,别想让我腆着老脸去求人。以后我也不会再管你。”
“大伯您就放心吧。侄儿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知道上进了。”曹武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主要是侄儿大了,想着也该赚钱娶房媳妇儿了。”
“如果这样,那是再好不过。”曹大柱微微颔首,“空口无凭,我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那大伯您早些歇息,侄儿就不打扰您了。”曹武又朝刘氏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起身离开了。
刘氏去拴了门,回来对曹大柱道“希望那小子能好好做事吧。”
夫妻俩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跟着曹大柱学制茶,二儿子嘴皮子利索,去了茶楼当伙计。他们也不是没替曹武操心过,无奈这个侄子被母亲、姐姐宠坏了,眼高手低,吃不了苦,去哪儿做活都就被人嫌弃,做不长久。
故而茶厂招人,曹大柱才没想着侄子。
这会儿侄子要求上进,曹大柱第二日还是去找了管事,把好话说尽,舍了两辈子老脸,管事这才答应替曹武说话。
不过他也道“你也知道茶厂这地方有多重要,人都是精心挑选的。我这里答应了不算,还得老太爷、二老爷点头。”
曹大柱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些年都是二老爷管茶厂,只要蔡管事你这里点了头,二老爷那里是没问题的。”
茶厂原先有掌柜张仲坤,管事巫庆平管着。但抽调了二十几个人去茶园那边制龙井茶,叶鸿盛不可能既教制茶,又操心人事管理,便把张仲坤调了过去。
至于巫庆平,徽州那边叶鸿荣觉得周祥一人不够用,就把他调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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