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眼前这道人就是那位在江湖上声名日隆的侠道,肖风池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顾道人虽非权贵,听闻还不通武艺。但急公好义、慧眼如炬的威名却是在江湖和市井之中为人津津乐道。
刚刚若是没有李奉孝的阻拦,将其抓回府衙,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府衙大牢里关着的百来个道士,如今是何种凄惨的模样,肖风池甚至有一点点感激李奉孝了。
总捕头勾连黑白两道,看似黑白通吃,实则两面为难。
当官的视其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走江湖的骂其为看家守院的鹰犬。
肖风池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维系着两边的关系和平衡,算是勉强站住了脚。
可若是把侠道给送进了大牢,那自己在江湖上就算是彻底臭了。
几乎可以想见,今后的时日,无时无刻都要提防江湖中人的追杀。
而惹出这么一个大&sp;麻烦,在府尊那里恐是也讨不到好。
百弊无一利啊!
想到这里,肖风池心中退意萌生,思量着说些场面话,就立刻闪人。
“不敢欺瞒肖总捕,贫道此次到文登只为两件事。一来为李大人甥女患病一事。二来听闻有贼人伪装成道士劫掠乡绅,盗窃库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一趟贫道都不得不来,劳望肖总捕秉明董大人,情开一面。”
“顾道长所言极是,适才是肖某孟浪了,还请道长见谅。”
“不知者不怪,肖总捕言重了。”
要不江湖盛传顾道人急公好义嘛,瞧瞧人家这话说的,直接就帮着自己找好了台阶。
好人呐!
“肖某这就回府向府尊大人禀报,顾道长请留步。”
“肖总捕慢走。”
一群衙役来得快撤的也快,呼啦啦一群人就涌出了何府大门。
走出胡同,肖风池一把将陈十七薅过来,不由分说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伺候。
“老子差点让你个杂种给坑死,下次记得招子放亮些。”
一记蹬腿将脑袋肿成猪头的陈十七踹翻了几个跟头,肖风池一挥手带着手下衙役们扬长而去。
“姓肖的你个怂货…自己没本事反倒怪起老子来了。”
陈十七趴在地上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爬起身,朝着肖风池远去的身影啐了口口水,嘴里狠狠的骂道。
忙前忙后小半天,一分赏钱没拿到不说,还平白无故挨了顿打。
陈十七越想越气,心里不由得就起了别的念头。
“顾青…老子好像听过这个名号,他是来协助官府抓盗窃库银的妖道的,那岂不是说有机会赚些库银花花,可是那伙妖道藏得隐秘,道上一点有关他们的消息都没有,要去何处寻找呢。”
陈十七一瘸一拐的往家走,脑子里面不停地捉摸着生财之道。
走出一段距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脚步立刻加快,身上的伤痛都全然不顾了,一溜烟的就跑没了踪影。
“大人,都走远了。标下看到肖风池出门后揍了那个泼皮一顿,估摸着就是他报的信,要不要把他给…”
张龙从墙头上跳下来,来到李奉孝跟前禀报道。
同时右手做掌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内府,不是边关。那个泼皮再如何不堪,也自有朝廷法度处置。你若是憋不住了,现在就可会镇海关去,杀几个蛮子泻火。”
李奉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训斥道。
张龙没敢搭话,挠着头嘿嘿一笑退了下去。
“劳烦大哥和四位兄弟费心了,顾清感激不尽。”
顾清拱手对几人感谢道。
刚刚要不是张龙赵虎及时出手,自己这两条腿可就废了。
“都是自家兄弟,哪来那么多废话。走走走,看看墙砌的如何了。”
对于见惯了战场厮杀,血流漂杵的李奉孝和四个军士来说,这些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场面,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顾清砌墙的用意和何淑萱的病该如何救治。
吩咐下人关好大门,一行人回到后院。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下人特意找来几盏灯笼高高挂起,给三个泥瓦匠照亮。
这三人不愧是城中手艺最好的泥瓦匠,所有的断砖碎砖都已经原样堆砌起来。
两个年轻些的泥瓦匠各捧着一堆碎裂成片的石灰墙皮,老泥瓦匠则是在砌好的围墙上不停的嗅着。
“你手里上面那块糊这里,下面那块糊那里…”
老泥瓦匠不停的指挥着两人,看样子竟是要把墙皮也恢复成原样。
其实顾清开始所说的原样恢复,只是大概差不多就行,根本没想着能一丝不差。因为在他看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老泥瓦匠却是真真切切的做到了。
顾清连连称奇,同时也叫停了三人。
“三位辛苦,活计做的非常好,我很满意。墙皮就不用了,扔地上就行。大哥,给三位结工钱吧,五倍。”
原本的三倍工钱,现在变成了五倍。
三个泥瓦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不就是消遣自己,实际一个铜子都不给。
心里正忐忑呢,王朝却是已经走过来,将一串铜钱交到老泥瓦匠的手里。
三倍五倍的,这点小钱,李奉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位道长…还有这位大人…”
收到了工钱,老泥瓦匠先是高兴了一阵,随后却是苦着脸走到顾清和李奉孝面前。
“有个事要告知两位,不然这工钱老汉拿着心亏啊。”
“可是少了几块砖头啊。”
顾清笑呵呵的问道。
“道长已经看到了?”
老泥瓦匠一愣,扭过头去看向刚刚砌好的围墙。虽有灯笼的光照到墙壁上,但光影斑驳间,若不走进细看,是很难发现那处缺口的。
“呵呵,老丈且放宽心,贫道要的就是这处缺口。”
打发走一头雾水的泥瓦匠,李奉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贤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也是没看懂啊。”
“不急不急,还需要准备几样东西。一个浴桶,一面铜镜,一个火盆和一盆木炭。东西准备好后直接送到墙另一面。还有这边的灯笼都熄了吧,会影响观影效果的。”
李奉孝不懂什么是观影效果,见顾清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笑容,也就不再多问,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一行人穿过曲折边廊,假山池塘,竹林亭台,绕到了围墙另一边。
离得近了,几人都看到新砌好的围墙上,离地一人左右高度的位置,果然是有一个人脸大小的缺口。
顾清走到墙边,用手指比量着缺口的高和宽。
然后从怀中取出玉扣纸,将画中恶鬼倒立着盖住了缺口,四角用刚刚折来削好的细竹签固定住。
下人们将顾清要的东西送来,顾清检查了一下齐腰高的浴桶,颇为满意。
又拿过铜镜在桶底比划了一下尺寸。
“张龙兄弟麻烦一下,将桶底削出与铜镜大小相当的窟窿,再在这个桶身位置弄出一个口子。”
浴桶交给张龙处理,顾清蹲下身子往火盆里装炭,要来火折子将炭引燃,一时间浓烟四起,呛得几人连连咳嗽。
过了一会浓烟渐散,火盆里的木炭全都燃烧起来,吞吐出桔黄色的火苗。
张龙那边也已经将木桶按照顾清的要求处理好,铜镜被固定在桶底,恰好堵住削出来的窟窿。
“大哥你们退后,再退,再退,行了差不多站那就行了。”
安排好李奉孝几人的站位,顾清用火钳子夹起火盆,放进了浴桶里面。
“各位观众,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顾清装模作样的吆喝了一嗓子,然后指挥张龙端起浴桶,将开口的一面扣在了围墙的缺口上。
“大人小心!”
呛!呛!呛!
就在浴桶扣在墙面的一瞬,赵虎等三人突然暴喝一声,将李奉孝护在了身后。
同时钢刀出鞘,直指围墙上空。
李奉孝则是长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围墙另一面,何淑萱的秀楼旁,凭空出现的一只身高数丈,青面獠牙的恶鬼。
只是…这恶鬼怎地看着有些眼熟…这这这…这不就是顾清让自己画的那一只?
“鬼…鬼…鬼呀…”
几名下人被突然现身的恶鬼吓得屁滚尿流而逃,不远处主楼废墟边,守着主母棺材的两个下人也是吓得躲到了棺材后面瑟瑟发抖。
“喂!哪里有恶鬼,谁过来搭把手,让老子去劈了它。”
放映员张龙双手捧着木桶,心急火燎的吼道。
“莫着急,一会有的是机会让你看。先把桶子挪开些。”
张龙虽然心痒难耐,可还是得给这位大人贤弟一些面子,依言后退一步,使浴桶和墙面露出一道空隙。
秀楼旁边的恶鬼身形也变得虚幻了一些。
“各位莫要眨眼,再一次见证奇迹。”
顾清把手伸进空隙,扯住玉扣纸的一角,话音一落就把玉扣纸扯了下来。
秀楼旁边的恶鬼也立刻消失无踪,但仍有熊熊火光在半空中燃烧,只不过…
恶鬼消失,李奉孝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发现了稀奇之处。
那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竟是倒立着的。
“哇!”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稍微心智正常一点的也都能猜出来,这一切都是顾清搞出来的。
知道了这一点,几人也就没有了惊惧之意,反而是惊叹起来。
“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是看到啥了,能不能让老子看上一眼。”
张龙被几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撩拨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赵虎与他关系最好,连忙上前接过木桶。
跑到李奉孝身边站住,抬眼看向秀楼方向。
“什么嘛,一片火光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喔…喔干你娘哩…什么鬼!”
将画纸重新固定在缺口上的顾清和把浴桶重新扣在墙面的赵虎,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坏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