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府,城西京州军军营。
「恭迎陛下检阅京州军!
高勋高声呼喝,身着铠甲,弯腰作揖。
赵匡义在高勋身后,也是一身华丽的亮银甲。
老赵家的血脉还是不错的,赵匡义比不上他兄长赵匡胤那般威武,但膀大腰圆,一身结实的肥肉,配上这些年的经历,北地受的风霜,颇有雄壮之气。
此刻更是意气风发,眼眸中有着些许不可一世。
高勋是后晋北平王高信韬之子,跟着杜重威投降契丹时手上是领着数万大军的,地位非同一般。现今受封秦王、官拜枢密使,知政事令,总汉军事。
赵匡义虽得耶律必摄器重,但地位远无法与高勋相比。
不过他职低权重,负责京州军所有兵士的训练,此番耶律必摄能亲自驾临京州军军营,也是因为他的邀请,耶律必摄才会亲自来京州军军营检阅训练结果。
耶律必摄高居马上,看着面前的汉军将官,目光在每个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赵匡义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赞许。
自提拔赵匡义以后,耶律必摄依照其言,稳定了庙堂上的局势,中原的攻势也得到了减缓。
依照最先的预估,他在大定府周边的堡垒最多坚持一月半,现在将近四个月,直至入冬,大雪漫天,南朝方才真正的兵临大定府城下。
耶律必摄理所当然,将这一切都视为赵匡义让汉人汉将指挥的功劳。
赵匡义这三个多月,每隔半月都会汇报一次京州军的训练成果进展。
耶律必摄听得也是心痒难耐,最终忍耐不住,亲自来检阅视察,看看不过三个月,京州军是否真就脱胎换骨了。
耶律必摄紧了紧身上的皮大袄,心底骂了一句「贼老天人却矫健地跃下了马背。
其实一开始耶律必摄是乘坐辇车的。
契丹受汉化严重,除了很多文化之外,一些享受的物件也理所当然地在契丹上流社会蔓延,其中就包括轿子、马车。
尤其是契丹几个京师重地,随处可见坐着轿子、乘坐马车的契丹贵族。
耶律必摄也是如此,他觉得皇帝得有皇帝的威严。
日常出行都乘坐耶律璟留下来的华丽辇车,仪仗兵前后开路,好不威风。
直到南朝传来一句「等朕上了年纪再坐。朕正值壮年,好手好脚,哪用得上这个。
耶律必摄便不在乘坐辇车,轿子了,而是学着罗幼度出行自己骑马,宫内行走,也是徒步或骑马居多。
尽管耶律必摄一口一个南朝贼首地骂着,心底却将之视为榜样对待,很多行动作风都在不知不觉的刻意模仿,只是模仿得有些四不像······
耶律必摄亲和的笑道:「诸公无须多礼,见诸公精神风貌,便知赵军使所言不虚。强将手下无弱兵,朕期待见到一支不一样的大辽劲旅!」
他说着对着高勋、赵匡义道:「开始吧!」
高勋忙道:「陛下请!」随即吩咐赵匡义好好表现。
赵匡义自信满满的拍着胸口。
高勋领着耶律必摄、耶律休哥、耶律海里默先一步去军营校场。
赵匡义挥了挥手,周边汉军诸将都聚在了他的身侧。
赵匡义这样的人在那里都能混得很好,他太善于拉拢人心。
契丹的军队大体分为皮室军、部族军、京州军、属四种,其中皮室军、部族军的兵源以契丹人为主,奚人为辅,京州军以汉人、渤海人为主,而属原本指的是草原上如蒙古、室韦这些依附契丹的草原部落,但随着契丹的影响力降低。现在的契丹属则以女真人为主。
契丹奚人是契丹军的主要战斗力,女真骁勇善战,也是契丹重视的对象。相比之下汉人、渤海人在契丹以耕种为主,平均弓马水平达不到标准,无可避免地受到歧视。
理所当然,他们的待遇也是最差的。
赵匡义凭借耶律必摄的信任,提升了京州军的待遇。因为稳定朝局之功,耶律必摄给了赵匡义很多赏赐。
赵匡义拿出来结交京州军的将校,得到了一致好评。
赵匡义效仿自己兄长与他们称兄道弟,不过三个月已经打成一片,部分关系甚至超越了老上司高勋。
赵匡义让诸将依照日常演练之法好好表现,鼓励道:「弟兄们,今天才是我们发达的时候。这可是少有的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什么皮室军、部族军都没有过的。这个机会,兄弟我是给你们争取到了,能不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能不能更进一步。就看你们的表现,你们表现得好,我才能在陛下面前给你们美言。表现差了,便怪不得我这个当兄弟的不给你们机会。
他将一切功劳都攘在自己身上。
这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立刻便有人附和:「兄长放心,你的恩情,我杜正洪记下了。
他年纪比赵匡义大得多,但这一声兄长,毫无违和感,其他人亦是如此,纷纷感谢之余,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耶律必摄一路走到军中校场,见周边营垒层层叠叠,好似迷宫一样,比之他们随遇而安的驻地高明百倍,说道:逊宁,你观此营垒如何?」
耶律休哥对此亦不得不赞叹一句,说道:「此营垒臣在李卫公的《李卫公兵法》中见过,记得是中卷里《部伍营阵》中的安营之法,攻守兼之。赵监军使果然博学,将之妙用一心。」
耶律必摄笑道:「逊宁一眼看出此营出处,亦毫不逊色。只是为何不见你使用?」
耶律休哥为人谦逊,此刻一脸肃穆道:「李卫公用兵如神,臣不敢妄用。」
其实是李靖军事指挥水平远超常人,他作战的时候,将麾下兵卒细分为轻步兵、陌刀兵、跳荡兵、奇兵、弓箭手、弩手、马军等等多个兵种。跳荡兵为用来对付敌军的主力突击部队。奇兵作为预备步兵,通常和骑兵混合编组,作为跳荡兵的后备力量展开反击等等,他将兵种的特长最大化,同时以互相配合支持,来弥补兵种的不足,形成一个完整的作战团队。
除此之外,他还为各军设置了不同的阵法战法,横阵、六花阵、六花圆阵等等,将指挥玩成了一种艺术。
正常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如臂使指的将这一套系统合理运用,哪怕是李靖的徒弟,大名鼎鼎的苏定方。
能够做到这点的,除了李靖,中国历史上估计也就一个韩信。其他跟两人一个级别的将帅,风格完全不同。
契丹在此之前,清一色的骑兵队。
现在固然在罗幼度手上吃了亏,也特地训练了步卒,但也没有那么多的花样。
李靖留传下来的很多东西,本就不是给正常人玩的。少了兵种的配合,更是没戏。当然就算照搬一切,拥有相同的条件环境,也未必做得到。
真就有一样的东西,是个人就能玩得转,那人人都是军神、兵仙了。
耶律休哥有自知之明,李靖的流传在世的兵书他都看过,熟读于胸,很多东西他只敢瞻仰,压根不敢投入实战。
不过他这种性格的人,不会在人前人后说人坏话,尽管他内心并不觉得赵匡义有李靖的统率能力,却不会说出口。
耶律必摄却以为耶律休哥是自认为不如赵匡义,带着几分安抚的说道:「逊宁莫要自我菲薄,你的能力,联最清楚不过了。」
来到校场校台,
伴随着震耳的战鼓声。
赵匡义越众而出,先对耶律必摄作揖道:「京州虎跃军,请陛下检阅。」
随着他令旗一挥,五千兵卒列着整齐划一的阵型入场。他们清一色地持拿长枪,操练着枪阵地攻杀战术。
随着赵匡义的令旗舞动,虎跃军开始变阵,时而六花阵时而雁形阵,时而横阵,时而竖阵,这些都是李靖兵法里,的阵型套路。
相比千百年前《六韬》、《吴子》和《孙膑兵法》等兵书中用烂的阵法,离他们这个时代最近的李靖所创的阵势最适合他们这个时代。
近三百年里,谁用兵比李靖更神?
赵匡义胸中豪情万丈,大有李卫公在世的感觉。
李靖兵书里记载的阵法当然不差,虎跃军练习了三个月,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配合着战鼓声,真就有一种亲临战场的感觉。
耶律必摄本就不精于兵事,给唬得一愣一愣。耶律海里默都有些傻眼。
耶律休哥亦颇为震撼,如果在战场上遇到南朝军的冲击,还能维持这种阵势的转变,那这支虎跃军真就是一支可称劲旅的雄师。
京州军除了虎跃,还有熊突、狼啸、鹰疾、豹奔四军,每军人数在四五千上下不等。
赵匡义虽给戏称为车神,但真实水平还是有的,指挥三五千人绰绰有余,上下将官面对耶律必摄这个皇帝的检阅,也是人人卖力,表现得极好。
耶律必摄大感满意,赞叹道:「我朝善将兵者,匡义、逊宁是也。」
他担心耶律休哥会有小情绪,还是将他加上了。
一场阅兵,让耶律必摄大为震撼与满意,心道:「若我契丹皮室军人人皆学会如此阵仗,何惧南朝?」
他这时已经完全相信赵匡义的能力,动起了让赵匡义训练皮室军的念头。
不过耶律必摄也知道此事并不容易,赵匡义能力再强,亦是汉人,让他训练京州军,自然没有问题,可让他站在契丹人、奚人身上指东道西,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耶律必摄也不敢草率行事,只能一点点的为赵匡义造势,让他先得到契丹内部的认可。
过了半个月,耶律必摄与赵匡义之间大有刘备得孔明的感觉。
便在这时,噩耗传来。
林仁肇攻破了平壤城,斩杀守城大将萧合卓,横扫高丽故地,正在率兵北上渤海。
耶律必摄听闻此噩耗,脸色登时苍白,毫无血色。
面对中原的压力,他们将军队部署的重心放在了大定府与辽东,面对高丽是处在进攻状态,并没有修葺防备,也没有安排重兵驻防。直到林仁肇、陈德诚奇袭高丽、倭国以后,他们才开始布置东方防线。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更没有财力打造一条全新的防线,只能利用高丽原有地布防设防。
整体就是围绕平壤布置的
平壤一失,那就意味着东方门户已经为林仁肇攻破了,他往北可以长驱直入,进攻渤海国腹地,往西可以杀向他们的东京辽阳府。
不管是拿下渤海故地还是辽阳府,下一步便是他们的上京。
在辽东城抵御潘美的耶律贤适闻讯之后,果断放弃辽东城,撤回了辽阳府,避免辽阳府为林仁肇攻取。
耶律必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目失神。几乎在同一时间,罗幼度也收到了林仁肇攻破平壤的消息。
之前因为契丹沿途封锁,消息传递困难。
但随着林仁肇收服高丽故地,潘美拿下了耶律贤适放弃的辽东城,向辽阳府挺进。
两军已经能够通过辽东湾来传递消息,不存在消息传递困难一说了。
「还是林仁肇先我们一步呀!」
罗幼度看着信大笑着对诸将说着。
他们三路军,分别进攻大定府、辽东城、平壤城。都在讨论比拼,谁先拔得头筹。
很明显林仁肇先一步完成了突破。
账内诸将皆无可奈何,契丹的主要防线就设在大定府与辽东。
平壤的城防早就让耶律休哥轰塌了一次,新的防线是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难易度不言而喻。
韩令坤挥手道:「林都督拿下了平壤,现在可以进攻渤海了吧。渤海是契丹的粮仓,也没有坚固的城池,可以轻易而下,然后直逼上京临潢府。如此一来,这大定府可以不用打了呀。我就不信,这老家都要没了,契丹酋长还能在大定府呆得住?」
罗幼度沉吟片刻,笑道:「殿帅言之有理,不过朕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得稳一手,没必要过于急进。渤海先放着,现在是冬季,契丹已经将秋收的粮食取走了,此时拿下渤海没有意义。不如待到春来时,他们种下秧苗,我们再去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