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顾露晚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萧风奕才真正绝了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想她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一朝爆发,所行所为,竟能让他觉得惊艳。
而顾露星经营个济心堂,都能闹出这么大乱子,何堪为后。
倒不知牢牢掌控住顾露晚,也省了靖安侯顾露晨因后位之变,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萧风奕又安抚了顾露晚几句,还借口不想她太过劳累,驳了她要插手济心堂之事。
顾露晚也不强求,便说愿拿出名下所有私产,请萧风奕找人打点,来支撑运转济心堂运转,算弥补她少不更事时犯下的错。
要知顾露景的生母是今九州四海第一豪商的独女,顾露景外祖其名下产业遍布中原,生意涉及茶、米、药、布、金银玉器等方方面面。
而其中他占禹都近一成的产业,全数送给了顾露景这个外孙女。
华宁夫人最初便是拿着这笔钱,搭上了萧风奕。
如今顾露晚愿意将此交出来,华宁夫人在萧风奕心里,便彻底没了利用价值。
萧风奕出承恩宫凤仪殿时,雨还在下。
他抬手拦下吩咐小太监撑大黄伞的周齐海,叫上杜武,二人各撑把红、青油纸伞走进了雨夜。
见这架势,周齐海自知没他什么事,忙让小太监将宫灯替给杜武。
等他们稍走远了,他才跟着撑起青伞,带着闲下来的四个小太监,缀在后面。
出承恩宫宫门时,周齐海按着胸口处,那里有块斐然刚答谢给他的玉佩,他脚步紧跟着转出宫门,眼看前面杜武手上的宫灯被雨丝模糊。
其实,自前朝亡于宦官乱政,便注定了他们这些不全人,难有出头之日。
一年前,他就不该轻信还是顾四姑娘的皇后,现在一切都晚了。
想着,周齐海将胸口的玉佩捂得更紧。
前面,暖黄的宫灯映照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上,煌煌透亮。
萧风奕与杜武大概讲了顾露晚自述的处境,后道,“皇后既要将华宁夫人放在眼前才能安心,你这边动作就宜快不宜慢,尽快让那仆妇招供。”
此前,萧风奕还在犹豫,是否要给宁嬷嬷杜撰一个身份,摘出华宁夫人。
杜武不觉意外,颔首答“诺”后,接着道,“其实近来华宁夫人的所作所为,让卑职有个大胆的猜测。”
在杜武看来,华宁夫人能毫不犹豫对付如今的皇后,那也能对付当初曾经拦路的太子妃。
一年前北境军溃败,顾露暄身亡的消息传回都城,太子妃顾露晞当夜葬身于东宫大火。
所有人皆道,太子妃是替顾露暄谢罪,畏罪自尽。
但萧风奕却认为他只是顺水推舟,不用罔顾元妃,就给了靖宁侯父子交代,立顾露景为后。
因为他打心底认定,灰烬里那具焦尸,不是顾露晞,而顾露晞只是唱了出金蝉脱壳,人其实是回了北境。
杜武原本也如此认为,但在北境暗访一年,那些以为就越发苍白。
因为在他心里,以顾露晞的担当,只要她还活着,在北境就不可能活得这般悄无声息。
萧风奕听后脚步一顿,面色沉了下来,打断道,“不可能。”
杜武默然。
有的事不去求证,那便能一直当没发生过。
而那个聪慧、艳丽,却不张扬、妖治的女子,便会一直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萧风奕将伞向后倾斜,转身抬头看向西北的天空。
除了眼前骤然变大的雨,压下皇城的烛火,黑黑的天空,什么都看不见。
“她还活着,我只是还没找到她而已。”
清明将至,春雨一来,便绵延不绝。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天气,又转冷了不少。
一早,慈安宫的萧若萧姑变遵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承恩宫给顾露晚立规矩,暂待承恩宫掌事,让皇后知道什么是皇家体统。
长辈要教导晚辈,昨夜方对萧风奕扬言,说要“洗心革面”的顾露晚,自然虚心接受,并学着安排寒食节的一应事宜。
不过每每萧姑指出什么,顾露晚就会表示质疑,可要她说,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全靠手骨折,但口齿依旧伶俐的斐然应对。
毕竟规矩再大,尊者为上。
在一群奴婢面前,主子是永远没有错的。
萧姑气就气在顾露晚与斐然配合天衣无缝,一方虚心求教,一方求实存真。
真要辨个对错,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难断个分明。
于是这样不出半日,萧姑就记恨上了斐然。
她是得了太皇太后密令要留在承恩宫,看住皇后一举一动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宫女越过她去。
势要将斐然查个底朝天,让皇后知道她的好。
顾露晚看萧姑恨恨看着斐然,就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以她处境,查斐然会引人怀疑,只能激化别人与斐然的矛盾,自己坐享其成。
这边萧姑刚退下,被顾露晚打发去掖庭狱的江东,也回来了。
顾露晚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搭着炕几,随手翻着上面摊开的兵书看着。
江东心里直发颤,不过半日,宁嬷嬷整个人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哪怕走出这么远,他都仿佛还能听到宁嬷嬷凄厉的惨叫声。
顾露晚挑了下眼帘,见江东双手空空,问道,“半日过去了,杜侍卫半点东西没问出来?”
江东虽没站在刑讯室看,但他在外面听,能听出杜武是废了心思的,因为宁嬷嬷的惨叫声,一晌午都没停过。
不过他与杜武非亲非故,自不会替他辩解,只怕皇后将气撒在他身上。
故而他只唯诺的点了点头,连夸赞顾露晚慧眼,一眼便看出进展都不敢。
心里更是不知宁嬷嬷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酷刑。
就在此时,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华宁夫人求见”。
江东忙点头哈腰退了出去,华宁夫人沈氏被适才进来通传的宫女引了进来。
这是自斐然来承恩宫后,顾露晚第一次见她,听说哪怕昨日看着宁嬷嬷被带走,华宁夫人都不动如山。
想来这会是知道自己徒劳无功,来找自己谈条件了。
前两日还一脸病容的沈氏,这会神采奕奕,面色很是红润。
沈氏屈膝问过安,“娘娘在闺阁时,最喜雨后初晴散步,不知如今臣妇有没有这个荣幸,陪娘娘在外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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