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8点之后这1小时将要结束的时候,拉杰什来到了010号牢房,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和另一个看起来像小孩一样的囚犯。
中年人看起来样貌平平无奇,和大多数人到中年的鲁克人土著差不多,但气质很沉稳,并没有陈宴想象中那股江湖草莽的戾气。
陈宴不用问,就知道这人是大威廉。
大威廉进入010号牢房之后,除了陈宴以外的其他人——包括拉杰什、两个新人,以及石像鬼,都自觉的暂时离开牢房。
“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不要怕。”
大威廉看着陈宴,目光镇定。
“你是我的兄弟,理应拥有和我一样的勇气。”
他伸了伸手,那小孩一样的囚犯便从囚服里掏出两只酒杯,和一瓶绿色扁平玻璃杯装盛的酒,给两人倒上。
大威廉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磨尖了的牙刷,划过手指,滴出几滴鲜血在杯中。
陈宴没有磨尖的牙刷,只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酒杯里。
两人交换血酒,一饮而尽。
大威廉伸手拍了拍比他高半头的陈宴的肩膀:
“好兄弟。”
他话不多。
“只要扛过了今晚,未来一片坦途!”
陈宴从他的话中明白了许多,可那并不是他想发生的事情。
他对小孩一般的囚犯使了个眼色,后者往地下一躺,钻进了陈宴床底下,紧贴着床板。
这人身材矮小,且看起来十分瘦弱,所以当他贴着床板潜伏在床下的时候,狱警在熄灯后的第一轮巡逻时是看不到他的。
“小鬼会为你挡一命,之后,靠你自己。”
陈宴始终没说话,就只是沉默点头。
大威廉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威廉离开后,其他囚犯陆续回到010号牢房,可他们中的大多数似乎对大威廉的到来并不好奇,只有石像鬼一脸阴沉的警告陈宴:
“离那家伙远点,省的便宜没搞到,还沾的一身血。”
陈宴依然没说话,他今天晚上从办公区域回来之后,就感觉自己很厌倦和其他人交流,不但不想说话,甚至连嘴都不想要了。
“如果没有嘴,别人一看我,哦豁,这人连张嘴都没有,肯定不会说话,跟他说话也白搭,就不会理会我了!”
“如果没有嘴,我就是个残疾人,领着议院发给残疾人的补助金,吃喝不愁,也不用一天到晚想法那么多了,哈!”
石像鬼犹豫了一下,拿出自己的牙刷,将尖的那一面展示给陈宴:
“对了,这个东西很有用,你最好也备上一把……昨天发生了那种事,以后监狱或许会给囚犯换上质地更软的牙刷,那样大家就又会软弱一些了。”
陈宴说道:
“那我不就没牙刷用了,要整天忍受嘴臭吗。”
石像鬼骂道:
“要不是为了010号牢房的稳定,老子才不搭理你,神经病!”
弗兰克躺在陈宴上铺,听着底下的动静,心中叫苦,只希望陈宴这个疯子不要把他那条密道的事情说出去。
而陈宴对面的克莱恩·贾斯特斯,则始终用平静的眼神看着陈宴。
直到其他人几乎没了动静,直到过了熄灯时间,直到牢房区域大灯关闭,周围陷入一片近乎黑暗的昏暗,他才对陈宴说话:
“我会在今晚死去。”
陈宴问道:
“现在是你在跟我说话,还是我在跟我说话?”
他明明没有看到克莱恩张嘴。
克莱恩闭着嘴巴,背对着他,眼睛看着他,说道:
“有区别吗?”
陈宴挠了挠头: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克莱恩又说:
“我会在今晚死去。”
陈宴说道:
“我也不远了,我能“感觉”到自己距离腐坏也只剩下一步。”
“克莱恩,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腐坏了,在进入监狱之后,我身边发生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这些事情是不正常的,是不应该发生的,可的的确确发生在我身边。”
“克莱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朝克莱恩眨了眨眼。
“我无法判断一切是真是假,只能控制自己此刻进行选择——
克莱恩,你是个好人,值得被拯救。”
“我借给你一条命——我床底下这只小鬼送你了。”
克莱恩拒绝道:
“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一切已经失去控制,我也已经不再是我。”
陈宴说道:
“哪有那么严重,解除诅咒就是了,我知道这件事的隐情。”
克莱恩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
陈宴遭到了质疑,怒的满脸通红,从床上下来,站在010号牢房中央,站直身子伸展双臂:
“为了正义!”
他这样的举动几乎把其他人惊呆了,连床下纯粹身为工具人的小鬼都着实愣了一愣。
石像鬼破口大骂:
“你他妈干什么呢!”
陈宴忽然伸手掏出左轮,对着石像鬼的脸:
“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石像鬼忽然被这么一个疯子拿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整个人吓的头皮都炸了起来,强自镇定道:
“好兄弟!别激动!自己人!”
陈宴一只手拿着枪,猛地向前两步趴在石像鬼床铺的护栏上,睁大了眼睛看着石像鬼:
“你看我眼睛有毛病吗?”
石像鬼看着依然指着自己的枪口,颤声道:
“没毛病!没毛病啊!”
陈宴大怒,直接给左轮上了膛:
“你放屁!老子的瞳孔已经碎了!已经碎了!你说谎!你看不到!”
010号牢房里传出这么大动静,可巡逻的狱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陈宴猛地扭头看向安全门之外,又猛地扭头看向石像鬼:
“现在是几点?”
石像鬼磕磕绊绊道:
“刚刚熄灯,是9点多点!”
陈宴睁大眼睛,勃然大怒:
“你放屁!现在明明是11点!”
他调转枪口,对着今天刚刚进来两人之一那沉默的新人:
“你说!现在是几点?!”
新人举着双手,哆哆嗦嗦道:
“是11点!”
话音落下,这新人手腕上的手表快速转动,竟真到达了晚上11点!
陈宴丝毫没有理会为什么囚犯能拥有手表,也不知道为什么手表上的指针会快速转到11点,他只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于是放声大笑。
大笑过后,陈宴收回手枪,亢奋的看了看牢房的安全门,又看了看石像鬼:
“11点了,安全门应该通了高压电了!这可是你说的!”
石像鬼磕磕绊绊道:
“啊,是……”
陈宴魔怔一般,一步一步朝安全门栅栏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没人看到我的眼睛碎掉了呢……从进入监狱到现在,为什么从没人问过我的眼睛呢……”
“为什么我突然变得这么重要呢……为什么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围着我转呢……”
“这是不正常的啊……如我一般渺小个人的行为不会对历史潮流中必然发生的事件造成任何影响……
由人引发的反抗应该引起更多的反抗,而不是资本的相互倾轧和利益的更加集中!
亚楠市应该出现的是反抗!而不是……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听到关于反抗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可这怎么可能呢?!
如此的压迫怎么可能没有促使反抗的产生呢?!
这是不正常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我回到了渡轮上!我回到了渡轮上!这里是和渡轮上的时候逻辑完全相反的世界!这个世界太假了!太假了!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是假的!这座监狱是假的!克莱恩、弗兰克、石像鬼……都是假的!”
陈宴来到安全门前,便看到了安全门上跃动的电火花。
他开心的笑了,并讥讽的看了一眼牢房。
“这座牢房,不过是我为自己画地为牢罢了。”
“现在,看老子打破这座只存在我内心的囚笼!”
他看向克莱恩,大笑道:
“克莱恩!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既然你是假的,我打破这个虚假的世界,虚假的你就不存在了,诅咒就更不可能爆发了!”
他说完,伸出手来,双手抓住安全门。
下一刻,他浑身剧烈抽搐,整个人猛地一僵,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