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陈宴的女囚被带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陈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意识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他并没有因此担忧或是害怕,反而非常兴奋,这种兴奋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理解。
食堂的工作一天只忙三次,早中晚饭之前忙过一阵子之后,其他时间都可以用来休息。
在这段时间里,陈宴了解到,克莱恩原本被判了20年的监禁,而由于入狱之后表现良好,现在只剩下13年的刑期。
陈宴心想,照这个情况看来,克莱恩或许不久之后就能出狱。
陈宴不认为这是正常的现象,克莱恩·贾斯特斯这家伙,明显是有人在外面帮助他的,陈宴由此回想起了拉兹的记忆,想起了名为罗伯特·贾斯特斯的小镇警官。
贾斯特斯家族在亚楠市生活经营了上百年,那么多代人,理应拥有复杂的关系网。
照这么看来,克莱恩本人成为沃克街的警长,明显也不是一个偶然事件。
陈宴内心感慨,从这方面来看,克莱恩·贾斯特斯,其实和刚刚死去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一整天的交流中,陈宴还发现,克莱恩比之前便的更内敛了,虽然已经明悟“暴力的真谛”,但克莱恩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暴力,反而看起来更加温和,更加平静,说话也不如在沃克街时锋芒毕露——他甚至可以在囚犯拿着餐盘砸在面前,要求更多食物时,一言不发的给囚犯加菜。
放在以前,克莱恩已经一拳把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人打趴下。
陈宴不确定这是由于监狱的成功改造,还是由于克莱恩本身的精神升华。
厨子大叔名叫山姆,陈宴叫他山姆大叔,有意思的是,陈宴对他产生了一些“肃杀”的感觉。
借着某次端盘子的机会,陈宴触碰到了山姆大叔的手臂,由此产生的通感吓了他一跳——在通感中,山姆大叔是一名被训练过的特种兵,也或者是军事化训练出的杀手,通感产生的画面中充斥着各种难以想象的血腥和暴力,陈宴之前见过的惨烈场面在这样的画面对比之下就像是小儿科。
克莱恩知道山姆大叔的身份吗?
陈宴试图对克莱恩产生通感,可这一次竟然失败了。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很好的控制通感的产生。
情况变得和地下的时候不太一样——
在地下,他因灵感强度达到了阈值,而失去了对通感能力的一部分控制,虽然依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通感,可通感依然会频繁的失控,并不定时产生。
通感失控时,针对的对象也是不固定的。
那时,他尚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通感。
也是那时,他拥有了“感觉”的能力。
和通感不同,这种“感觉”的能力不需要直接接触对象,只是内心的一种感知。
在杀死莱昂纳多·亚当斯之后,他的能力发生了新的变化。
他能够确定的是,他的“感觉”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但似乎由于迟迟没有晋升,通感的能力变得比之前更加难以控制——这次的情况比之前更糟,因为陈宴在唤醒通感时感觉到了“乏力”,这种情况是之前没有过的,他心里明白,这意味着通感进一步的失控。
‘如果始终停留在灵感强度达到最大阈值的状态,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陈宴的问题在晚上睡觉前得到了解答。
这天晚上再次熄灯之后,010号牢房里很快响起了三个呼噜声和两个磨牙声。
陈宴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床板,眼睛一眨不眨。
自从地下回来之后,他眼前的世界始终是四分五裂的,这种奇特的场景并未引起他的好奇,似乎是因为迟迟未能晋升,眼前分裂世界碎片之间的黑色缝隙,比之前更大了。
陈宴仔细观察那些缝隙,便隐隐听到了来自黑色缝隙中的呼唤。
那声音好听极了,虽然完全听不懂,但只听音节,就已经让陈宴心生向往。
他伸出手来,恍惚之间就要触碰到那些黑色缝隙。
“喂。”
清晰的低沉男声把他拉了回来。
他看向身边,克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盘膝坐了起来,背靠墙壁,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陈宴眨了眨眼,当眼皮阖上又睁开之后,克莱恩又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呼声震天。
陈宴又眨了眨眼。
这次睁开眼皮之后,坐在克莱恩床上的人变成了克莱恩上铺的石像鬼。
“小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干啥呢?”
石像鬼原本是个光头,入狱之后头发已经长了出来,并被监狱理发师修剪成了和大家一样的超短发。
石像鬼脸上并没有帝国本土鲁克人的特征,他拥有寻常歌利亚人那样的鹰钩鼻,但并没有歌利亚人那样煞白如雪一般的皮肤,似乎像是来自帝国其他州的族裔。
“小子,你眼睛怎么了?”
石像鬼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我并不关心你的眼睛,谁还没个小秘密呢?比如你上铺的弗兰克,做着监狱里最脏最累的活儿——给监狱所有的卫生间做清洁,哦,该死的,光是说说,我都觉得恶心。”
“他只是为了打通一条逃向外面的出路,这可真他妈的不容易啊,你说是不是?”
陈宴问道:
“他要逃狱吗?”
石像鬼笑了:
“是的,可怜的弗兰克,他入狱是因为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情夫,而那情夫家里在上城区很有钱,打通了很多关系,硬是把弗兰克的刑期从三十年涨到了终生,哈!”
陈宴好奇极了。
石像鬼仿佛看到了他的好奇,絮絮叨叨的解释着:
“弗兰克已经在这鬼地方住了十年了,日复一日兢兢业业的干活,见了谁都低三下四,就是为了能早点出去。”
“可就在去年——这一定是因为外面有人要折磨他——在他因良好表现而减刑到了十五年的第九年,还有六年就能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一个囚犯莫名其妙死在了他面前。
而当狱警赶到的时候,他手里竟拿着染血的刀!”
“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甚至连弗兰克自己都不清楚!”
“啧啧啧,拿人命来栽赃嫁祸,真是特别狠的手段,即便是一般的黑帮,都没能力做出来。”
“关键在于,死的那个囚犯只是因盗窃入狱的,偷盗金额不大,判的时间也不长,只有两年的刑期。”
“大家都在想,杀了这种人,弗兰克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后来果然如此,弗兰克的刑期被延长到了无期,一辈子都要待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也是从那时候起,弗兰克开始向外挖掘。
他在监狱最底层的某个卫生间里找到了一条通往排污管道的道路,可按照他了解到的情况,卫生间距离那条道路还有10多米的土培墙,最后的部分还隔着砖石和塑料板。
这意味着,他如果想要进入排污管道,不但要先挖出10米的土培,还要想办法打通混凝土浇筑的砖石,切割开塑料板才行。”
“真他妈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弗兰克依然决定要这么做了,嘿,他真是个狠人!”
陈宴并没有询问石像鬼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的思维变得很跳脱:
“他出去之后干什么呢?”
石像鬼说道:
“他进来之前,原本身份也很光鲜,是亚楠市上城区某个公司理财产品的产品经理,但如果逃狱出去之后,肯定就不能重操旧业了,再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金融技术早就和现在不一样了,他落伍了。”
“我估计啊,他可能会去下城区,和那些新移民黑户一起过日子,找个黑作坊往里一扎,最起码能把生活费赚回来。”
“要不然就进烟熏湖,当海盗,嘿,可怜的弗兰克,你看他那大肚腩,就这体格,怕是进了烟熏湖就要被海盗喂鱼!”
陈宴继续问道:
“那个卫生间在什么地方?”
石像鬼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个地方在弗兰克心里藏得很深,你得撬开他的心脏才能知道。”
陈宴问道:
“你又是谁?”
石像鬼说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陈宴沉默片刻,又问:
“既然你是我,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石像鬼回应道:
“我能看到人心底藏匿的东西,能知道人心里的想法——浅一些的可以,深一些的就不行了,弗兰克把卫生间的位置藏的很深,所以我看不到那卫生间在哪里。”
陈宴恍然道:
“原来如此。”
忽然之间,一个凶狠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出现在克莱恩上铺:
“大晚上不睡觉逼逼什么呢!再他妈逼逼,看老子掐断你的舌头!”
陈宴眼神一晃,只见石像鬼正在克莱恩上铺直着身子看着他,满眼的红血丝代表了他的疲惫和被睡梦中吵醒的绝望。
而在克莱恩的铺上,哪还有什么石像鬼,始终是盖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克莱恩而已。
“再他妈自言自语你试试!”
石像鬼放下狠话,把头蒙进被子,片刻之间就再次传出了呼噜声。
陈宴躺在床上,终于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始终都是他在自言自语罢了。
‘我……竟然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知晓他人的秘密了。’
‘不需要进行接触,不需要产生通感的念头,不需要凝聚意志,就能够知晓他人的秘密,这样的能力是何等的强大……’
陈宴认为自己不该这么强大。
他由此联想到了自己的失控。
失控是一种力量,会导致自身能力的增强,而失控尽头的腐坏更是能让人整体能力飙升。
‘我即将彻底失控,迎来腐坏了吗……’
‘我……还想活。’
精神混乱之间,他控制量子分身,向欧嘎米发送了一条短信:
《我迫切需要【人鱼的喉舌】,高街格林家的药店或许会有这件物品的线索,请你帮我找到……》
他发完这条短信,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
……
开始服刑生涯的第二天早上,陈宴不是被教习的哨声叫起来的,而是被一个厚重的男声从酣睡中叫醒的。
“010号牢房的囚犯,起床站在床边不许走动,接受检查。”
这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低微,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想吵到其他牢房的囚犯。
他从床上起来,站在床边,克莱恩·贾斯特斯就站在他旁边,石像鬼和弗兰克则站在靠前的位置,陈宴看不到前面两人的表情,只看到自己身边,克莱恩的表情很凝重。
教习没有进来——牢房区域的两个教习,以及陈宴曾经见过的两个警卫,都站在010号牢房之外。
而牢房之内,那个将囚徒们叫醒的厚重男声,则属于一个几乎和克莱恩一样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这男人穿着一身狱警的衣服,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和陈宴见过的狱警完全不同。
陈宴想从他身上的气息“感觉”出来点什么,可他的能力在这一刻不管用了——“感觉”的能力来自失控,自然是不可控制的。
中年男人用锋锐的眸子注视着囚徒们,低声开口到:
“010号牢房的两名死者,分别是32岁的卡拉赞,和19岁的比德格曼。”
陈宴睁着尚且带着浓重困倦的眼睛,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另外四个空置床铺的其中一张上,竟躺着两个死人。
这两人在死前明显经历过缠斗,因为床上很凌乱,根据他们两人的形态来看,床单和床本身都被当成了行凶的工具。
昨夜必定有一场激烈的打斗,可陈宴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发生争斗的卡拉赞和比德格曼两人,一定是两个体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