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胡念中,超叔,恩伯一群坐馆走出天后宫。
打仔们散去。
蔡锦平收到消息,以行动指挥官身份,下令一线部队开进庙街,一千多名防暴部队当即开始做事有些事情可以通过手法掩盖,但有些事情是洗不掉的,例如天后宫地上的血迹,还有众多伤者,亡者白车要开出医院,伤者要住进病房,亡者要火化入验。
一切手续都需要审批,要面向社会。
肯定需要有人扛下罪名警方大规模逮捕一批涉事的胜义仔,光是囚车就装了二十几辆,多达一千八百多号,近乎将胜义骨干一网打尽。
事后,调查结束,方清楚里面藏着众多和旺仔。
总之,他们一个个戴着手铐,扎着尼龙绳,同一串蚂蚱般串起拉走,场面非常宏大,咔嚓,咔嚓,众多记者的摄像机拍个不停,闪光灯对准人群闪烁。
烂仔们低着头,带着伤。
头套都不够用。
凶杀,暴乱,斗殴,参与三合会组织,一项项罪名将完美无瑕的安在他们头上。
他们不冤。
输者,
也将输掉一切。
李成豪却在警察进场前,早早带着兄弟藏入街市大厦,警方保持着克制,没有继续追究逮捕,新闻上,胜义与和旺晒马、血并成为统一口径,亚视,v都是如此播报,警务处亦以此宣传。
警务处并不希望回到家里的义海仔们再走出街。
罚款,长期监禁,驱逐出境。
将会成为胜义仔们下场。
有骨气。
张国宾身穿西装,坐在二楼的一张酒桌旁,双手端起一樽白酒杯,出声说道:“胡山主!”
“总堂为义海仗义执言,倾力相助之事,在下已经听闻兄弟们说过,还请胡山主领我一杯谢酒,由我替义海兄弟们了表谢意。“
胡念中穿着长衫,手持酒杯,摇头谦笑道:“张香主客气。“
“兄弟们客气了。”
“此番香江胜义试图行贿总堂理事,试图冒领职位,搅乱香江同门和睦,总堂方面有责任表明态度,
让兄弟们安心,否则,总堂公信顷刻间土崩瓦解!“
“这正是此行我来香江的目的之一。”胡念中诚恳的述说道。
张国宾昂首把白酒一饮而尽,放低酒杯,坦然道:“还是多谢!“
“不知我阿公在北美还好吗?”他关切道。
胡念中面带轻笑:“柴哥在北美遛鸟逛街,打牌搓脚,羡煞旁人啊。“
张国宾面色含笑。
二人有一个共同相熟的人作话题,三言两语间便拉近关系,聊天的语气也熟络起来。
张国宾早已听说胡念中在天后宫,香堂内的表现,心中为其倾佩不已,若是胡念中稍微胆怯一些些,
或许事情又会出现变数。
世间,从来没有万全的计划,只有身负勇气,缜密,热血的成事之人,因人成事,事在人为!
但对胡山主真心实意的感谢,可以等事毕之后再办,眼下最重要是捋清局面。
“请问胡山主,香江舵主之职…”张国宾询问到一半,胡念中就道:“此职为香江洪门之首,有号令香江洪门兄弟姊妹之权,柴哥听闻香江惊变,力荐你上位。“
“我来到香江时日不多,但却看出香江洪门存在巨大矛盾,或者说,唉……鬼佬占着华人的地,有意让同胞兄弟间撕裂啊!“
胡念中语气一叹:“我也希望你能担任舵主之职,若能真带着洪门兄弟姊妹过上好日子,那是最好,
若是不行,你的名义也可居中调节各字号矛盾,避免同胞兄弟骨肉相残。“
“至于那个百里伯确实不过跳梁小丑尔,翻翻篇就可以过去,可十几万洪门兄弟的生活,翻翻篇翻得过去吗?”
“这些兄弟的命有多重?”他抬起头问道。
张国宾本以为当和义海坐馆,人生的江湖路就算走到顶,未来带着兄弟们好好揭水就得。
未想到,香主后面有舵主,舵主后面是不是有总舵主?
有山主?
这条路没头啊!
80年代的现代社会,三合会体制怎么这么齐全,祖宗家法,几百年传承,绝不擅变?丢雷老母!
常说一条路走到黑。
可没人告诉他,这条路这么黑!
江湖,
水真的好深!
张国宾只觉得前世眼界都浅薄了。
他感觉肩头压力很大,本来就只打算私底下搞个和记话事人,解决一下江湖危机,顺便整合整合人马。
获得官方承认的香江舵主实职,就等于纳入大公堂正规体制,一步步阶梯都可往上升,每一个职位的向他开放?
太可怕了!
张国宾琢磨着自己风头太盛,
有没有办法压压自己?
胡念中,黑柴的建议又是老成谋国,为兄弟着想他断不能直接拒绝!
“是啊,胡山主。”
“兄弟生在港岛,上有洋人,内有汉奸,活之不易,岂是简简单单就能摆平的事情?“
他面露苦恼:“我就是再会赚钱,也带不了有异心的兄弟赚钱,香江和记话事人的位置本来是和记内部推举的名头而已,没有什么实权,可加上洪门舵主之位,理论上,连号码帮都在我的管理之下,没有点权利,我怎么带兄弟们发财?"
“这样!“
他脸上露出果决之色,放下酒樽:“若和字头坐馆愿以和为姓,以义为心,改名和义,我便愿为香江舵主,带众洪门兄弟一起谋生。“
胡念中却双目微睁,面露惊色,心头道:“好霸道的年轻人!”
“果如黑柴所言,有一心宏图伟业,就是不知本事是不是同黑柴说的一样厉害。”
他面上则道:“这件事情需要征求各个字头同意。“
张国宾笑道:“这是当然。“
他相信超叔,恩伯,阿棠一群和字头坐馆还是要点脸的,就算二十三间字号全部都不要脸,但总归会出一两个反骨仔,哪儿有简简单单说换名号就换名号的。
这不开玩笑嘛!
下午。
警方解除狮子山封锁,五十余辆轿车在旺角出发,抵达狮子山下,众多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携带家伙的保镖先行下车,一位位和记坐馆,身穿长衫,陆续下车,尾随着一个年轻人登上狮子山。
年轻人换上一件青衫袍子,打着发胶,一个大背头,精神抖擞。
一行兄弟们提前上山准备仪式陈设。
两钟头后。
狮子山头,一座形同卧狮的巨石堆背面,二十四人站立成三排,一个简陋的香案设好。
张国宾立于狮子石旁,一拂长衫,面色庄重的跪在地下,双手接过师爷递来的高香,率先喊道:“小弟张国宾,隶属洪门香江义海堂,司职香江舵主,今日有幸结交各位大哥,斗胆提点意见。“
“我们既是活在鬼佬治下,自当以汉家兄弟血脉团结一心,出来赚钱不能仅盯着一个财字,就算赚钱也要赚对得起家乡父老的钱,况且,洪门兄弟们间自当和平相处,义字在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往后洪门兄弟间不可擅自动武,和记字号间需得义字当先,愿尊和记规矩,义字忠义者,随我跪下向天起誓,歃血爲盟,從今往后,香江和記,和字头后跟个义字。“
“以和为姓,以义为心!“
二十三名和记字号坐馆列为两排,齐齐跪下,接过高香,望着山下的西九龙,齐声喊道:“我等字号愿遵舵主规矩,以和为姓,以义为心。“
一百年前。
一间灯火阴暗的香堂。
黄纸飞舞,烛火闪烁,一位位字号大佬坐在堂内,望向旁边站起的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身穿黑衫,满脸壮志,出声说道:“小弟黑骨仁,隶属洪门天宝山碧血堂,司职红旗五哥,今日有幸结交各位大哥,斗胆提点意见。”
“我们既然是背井离乡,到这里来无非是求一个财字,所以应该和平相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万一发生了摩擦,也应该以谈判的方式解决,非万不得已,不得诉诸武力,即使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也需指定时日,一决雌雄,无论是胜负,绝对不要惊动官府。小弟建议大家跟随洪门的规矩和仪式,让每个堂口的会员都有所依循,不再是乌合之众。即是洪门兄弟,应该以和为贵,我们应该在每个堂口的名称上都加上一个和字。”
一百年时光褪去。
黑白色的老照片,&nbp;仿佛恢复成彩色的现实,那个战火纷飞,艰难求生的年代渐渐远去,汉家兄弟为一口饭碗拼尽性命壮烈却依旧。
百年后。
张国宾当众起身,向前一步,把高香插进铜炉:“和义海,张国宾!“
“和义福,细仔田!“
一个年轻人披麻戴孝,双目含泪,捧着高香起身。
“和义新,孙超!“
“和义勇,戳脚棠!“
“和义和,王成恩…”
一个个字号坐馆起身敬香。
一个又一个字号的名字報出。
香江,二十四香主共饮血酒。
以和为姓,以义为心。
这就是和义海!
“誓成!"
天边,云卷云舒。
那只狮子,好似活了。
我已不做大佬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