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阳忖道:「眼下不可令鬼王对虞帝生出疑心!」说道:「钟某乃此界昆墟派长老,恰好就在虞城,见这位九幽道友与大菩提寺高僧斗法,十分向往,这才赶来观摩,还请九幽道友莫要误会!」
殷先生挥动斩魂剑,荡起层层九幽之气,因在夤夜时分,大日未出,倒能发挥九成威力。七成攻势扫向湛空和尚,却留了三分余力防备钟正阳。
钟正阳不愿立刻开罪九幽鬼王,打着两不相帮的主意,还刻意退后极远。
湛空也非傻子,当即明了,也不出言求钟正阳帮手,金刚法相凝实无比,周身佛光普照,降魔剑挥动之下,连劈带斩,与斩魂剑狠狠碰撞。
每一击皆有惊天爆响而出,双方虽都刻意收摄法力,但长生阿罗汉级数交手威势太大,已有半数宫殿被震塌。皇宫之中火光冲天,惨叫连场,几乎化为一片修罗地狱!
钟正阳眉头大皱,用手一拂,宫中所有大火火力化为道道明亮火光,收入掌中,成了一团火焰,如此灭火手段精妙之极,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将一众兵马军士都看得呆了。
湛空连运神通,皆被那鬼物接下,暗惊此獠神通广大,不过大菩提寺佛法专克鬼魔,倒也丝毫无惧。
殷先生这尊鬼躯乃是法力投射而来,真身尚在九幽世界坐镇,但也有真身七八分功力,本想斩杀那和尚,见其功则犀利,守则稳健,十分扎手,不禁生出退意。
钟正阳忽然喝道:「两位何苦争斗?这位道友既是来自九幽世界,不如就此归去!」一拍顶门,一卷神图现出,正是一炁炼神图。
金天青是钟正阳弟子,修炼的一脉法诀,但钟正阳道行可比乃徒高深的太多,这卷神图是他元神所化,已炼成实质,堪比一件法宝。
一炁炼神图一出,周流六墟,覆盖整座皇宫,本被湛空与殷先生交手搅乱的天地灵机也渐渐平息,恢复常态。
殷先生见神图高悬头顶,暗道:「这厮果然要与秃驴联手攻我!不如早去!」一颗鬼首双目中射出两道神光,照入虚空之中,便有一道虚空涡流隐现,却是再度打通阴阳两界通道,想要回转九幽世界。
阳间修士要轰开虚空壁垒十分不易,但殷先生本尊坐镇九幽,要回去却是不难。虚空涡流一出,殷先生鬼躯化为一道鬼气,往内投入。
湛空和尚当即收手,只是凝神戒备,暗访殷先生临去捣鬼。
果然那鬼气大半投入虚空涡流之中,殷先生忽的鬼啸一声,分出五六成法力,将鬼气反冲而去!这一股鬼气之强横,连湛空和尚都要侧目,若任其流毒,足以将整座虞城化为鬼狱,百万生灵沦为阴鬼之流!
鬼气四散流溢之间,皇宫内外上下空间皆被九幽鬼冥之意充斥,连神念都发不出去多远,唯有长生级数方能自由来去。
钟正阳与湛空和尚早有防备,一个催动一炁炼神图,一个催动金刚法相,先将满空鬼气镇压下来,再分割开来,徐徐炼化。
殷先生趁机遁回九幽世界,那虚空涡流将要闭合之间,忽有一道流光穿入其中不见,只听湛空和尚低叫了一声,随即虚空壁垒合拢,涡流平息。
湛空和尚法相巍立,却有些魂不守舍,钟正阳也懒得理会,用一炁炼神图将余下鬼气收束一空,对湛空点了点头,化光遁走。
罗海和尚忽然叫道:「戚师呢!」
湛空道:「人已不见,只怕是被那鬼修带入九幽世界去了!」
罗海呆了一呆,叫道:「这可如何是好!」九幽世界为鬼魂归处,非阳间之人当去之地,戚泽跑去九幽世界,只怕九死一生。
罗海道:「请首座再开两界壁垒,将戚师接回来?」
湛空摇头道:「来不及了,那虚空
涡流十分脆弱,也不知那鬼修将之开至哪一层地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算我再开虚空,也绝难寻到戚居士下落!」
罗海焦急不已,湛空道:「你也不必焦虑,戚居士有我佛护佑,定能逢凶化吉。」
罗海道:「弟子立刻回转寺中,请方丈大师出手接引,定可将戚师完好无损接了回来!」
湛空道:「为今之计,只好如此!你赶回寺中报信,我坐镇虞城,免得魔道与邪教再生事端!」
罗海道:「是!」实力告别,立刻化佛光飞走。
湛空摇了摇头,亦是飞走不见。
九幽世界一处地界之内,戚泽幽幽醒来,浑不知身在何处。良久才整顿灵性,立身而起。
他在皇宫中观战,本是离得远远的,但眼看虚空涡流将要关闭的刹那,却有一股暗劲袭来,那劲力使得巧妙之极,根本反抗不得,将他法身拍入虚空之中!
戚泽一入涡流,无边虚空之力袭来,或撕或扯,他修为太低,当即昏迷过去,直至醒来。
戚泽这具法身乃法力和合之物,最关键的是内中一点真如佛性,好在不曾有失,这才松了口气。他思索半日,想寻到暗算他之人,内心之中有了一点猜想,随即又抛在一旁。
忖道:「无论是谁出手将我打入九幽世界,当务之急是寻到回去阳间之路,又或是寻人来救,待得回到阳间,再追究此事不迟!」
他之法身乃六识凝练,好在古灯檠与五十阴魔图皆已收入法身之中,不曾流失于虚空涡流之中,不然真是损失惨重。
戚泽对九幽世界闻名已久,却是一知半解,只知这一方面世界所言的九幽世界,虽亦是万鬼归处,但与前世传说的十八层地狱、地府大相径庭。
他只知九幽世界中有共有四位鬼王主事,且各自据有一层地狱,因此便有四重地狱。至于九幽世界只有四重地狱,或是亦有其他地狱,则惘然无知。
戚泽心念一动,一点佛火金焰悬于头顶,再垂落而下,化为一道佛火光幕,将法身保护其中。原来他已察觉出身之所有无边阴气鬼气充斥,时时侵袭他之法身。
九幽世界之中自有无边鬼阴之气,能侵蚀一切生灵魂魄元神,就算长生之辈,也要时刻涤荡法体,方能免受阴气侵蚀。唯有鬼魂之物方能在九幽世界如鱼得水,就算魔道修士也要修炼有特别功法,能炼化鬼气才能行动自如。
戚泽修炼的小无相禅功先从本性真如入手,乃佛门炼神功法,由神生气,不假外求,虽要抗击阴气侵袭,一时倒也无惧真气法力流逝。
古灯檠一出,其上一点佛火金焰忽然跃动了一下,似是与甚么物事生出共鸣,戚泽心头一动,此宝如今已算是他本命法宝,距离完全炼化尚需时日,但外人已绝夺不走。
他与古灯檠心神相连,自能感知古灯檠异动,依循古灯檠佛火脉动之势仔细查探,只觉那件引动佛火的物事似是藏于此界最深之处,相隔不知多少万里。
这种感觉十分模糊,却又清晰无比,相隔虽远,但那物事在不停生出法力波动,引动古灯檠呼应。
戚泽狐疑无比,古灯檠为佛门第一至宝,究竟是何物事能将它引动?有心去寻,但相隔实在太远,波动联系又断断续续,初来此界,尚不知有何危险,还是先将此念放下。
戚泽左右环顾,立身之处一片鬼气氤氲,沉浮不定,稀薄处可见十丈之远,厚重处则全无感应,显是周遭鬼气分布亦是不甚均匀。
他沉思半晌,忖道:「本来打算重修佛门功法,心切北邙山侵袭幽州之事,才从五行宗赶来,如今被打入九幽世界,阳间之事无力顾及,正可好生思索一番此身该当如何修持!」
当年月惠禅师只将小无
相禅功创制到第五层,便即没了下文,那烂陀寺亦告破灭,第六层功法还是戚泽求观大菩提寺珍藏的《大般涅槃经》,受其经文启发补上。
不过到了六识境界,小无相禅功已然潜力垂尽,上无可上。以当年月惠禅师之境界,不难将此禅功推演道尽善尽美,但既是留下半部残卷,说不定是月惠禅师也觉小无相禅功再无向上的可能,转求他法也未可知。
戚泽法身一路行来,于甚深禅定之中不断翻阅前世记忆,已决定抛弃小无相禅功之法,改修他道!
不过改修他法甚是凶险,吉凶难测,须得寻一处隐秘之地,澄净心神,再徐徐图之,此时此地绝不可仓促行之,因此戚泽决定先探查此界,瞧瞧究竟是哪一层地狱,又归哪一位鬼王执掌,再见机行事。
幸好他与那殷先生并未坠落同一地方,不然早被取了性命,也不知那鬼修殷先生是安然返回鬼王麾下,还是与他一般被抛在不知名之地。
重重阴鬼之气中,先有一缕佛光迸发,一尊人影缓缓走出,佛光所照之处,一切鬼气为之消散,但佛光过后,又有无量鬼气呼啸扑来,填补空隙。
戚泽犹如一位先知,执无上般若,借佛光照路,踽踽独行。一路所见所感,此界地狱之中亦有山川河流之分,亦有花树草木之别,只是皆为阴气所聚而生,亦无半点神韵灵性,显得单调低沉的很。
地狱之中也无色彩也无声音,若是一尊厉鬼在此,迟早要自家疯掉,好在戚泽禅心坚定,根本不为外物所扰,只一步一步丈量此界。
他也非是无的放矢,既然古灯檠与一件物事彼此应和,便循着那波动缓缓而行,他也不求能寻到那东西,只要中途能有一处安定地域,供他修炼佛法便好。
戚泽抬头观瞧,地域之中并无大日,地狱之中亦是暗淡无光,唯有无边鬼气之中偶有阴火之光闪动,好在他有佛光照路,不虞迷失。
地狱之中亦无时间之分,他只好用数息之法,默算时间。小无相禅功运转之下,佛门真气源源不绝,生生不息,也不必换气。据他默默数息以来,一口气已行了六七日,途中曾见数座土丘,一条干涸的阴河。
地狱之中山石花木皆为阴气塑造,便如阳间中之万物皆由天地元气塑造一般。戚泽心有所感,虽在地狱之中,但阴鬼之气亦有流动之意,由盛补衰,损有余以奉不足,倒有几分天道运转之真意在其中。
不知他先前所在之地太过偏僻或是怎的,全未遇见一只鬼魂,不过他随那件神秘物事指引之下,疾走之间,感觉身外阴鬼之气渐趋加重,显是从元气稀薄之地走到元气繁盛之所。
元机鬼气越是繁盛活跃,越说明其所乃地狱中心,遇见鬼魂的几率越大,果然到了第九日上,戚泽正行之间,只觉虚空波动,抬头望去,瞧见一道光华闪过,居然有一头鬼魂凭空现出!
那鬼魂乃是人形,一旦现身,面上仍是浑浑噩噩,就那般浮于虚空之中。
戚泽好容易寻到一头鬼魂,当即驾驭佛光飞起,来至跟前,运天眼仔细查探,见那鬼魂之中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三魄,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人所害,因缺了魂魄,导致虽到阴间,兀自昏迷不醒。
戚泽刚看了片刻,心中忽有一线灵机生出,便见一道镜光破空而出,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去。镜光所至,恰落在那鬼魂之上!
那鬼魂受了镜光照射,面上抖动,似有醒来之意。戚泽感应若斯,只觉其魂魄之中有意念波动不休,同时那镜光之中走马观花,有无数光景闪动而过。
戚泽忙运天眼观瞧,那光景闪动如电光火石,顷刻之间已然化去不见。接着镜光再转之间,那鬼魂于昏迷之中,已然消失不见,不知被镜光转去了何处。
戚泽
心头一凛,那镜光好巧不巧,因他离着太近,转动之间,有一点点光华沾染在身,戚泽立觉一阵恍惚,似乎生平所做善事恶事在眼前一晃而过!
好在古灯檠之上灯花闪爆,佛火金焰往上一挡,将那镜光遮挡在外,落不下来。那镜光连照几次,轰不开佛火金焰禁制,便自散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