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夫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却没有选择传统的师徒传代模式,而是创造了一种更大更包容的门派方式,将天下所有想学医的人都笼在其中,从中选出优异又有德行的人,教授医术,资助钱物,帮助他们开医馆行医。短短几十年间,济民堂就已经遍布天南海北。
当济民堂发展得如火如荼时,鲁大夫却自感时日无多,他立下门规,济民堂只能存在一百五十年,如果他故去,下一任掌门只能由济民堂的所有掌柜推举,能服众人才能上台,如果掌门在任上做出无医德谋私财的行为,可由众人免除。一百五十年后,不管谁是掌门,都要解散济民堂,让济民堂这个名字彻底消失。
鲁大夫死后,济民堂依照他的安排继续壮大,一任又一任掌门更迭,而赵阙,就是上一任的济民堂掌门。
十九年前,皇帝特意密诏济民堂掌门入宫侍奉。当时的赵阙刚刚年满四十,年富力强,天赋甚高,虽然性子古怪一点,行医手法特别一点,但品行清贵,能担大任。他当掌门,众人心服口服。其时离鲁大夫说的一百五十年之约只有堪堪二十来年,济民堂将来怎么办,众人都指望赵阙能拿出一个方向来。
可以说,那时的赵阙是唯一可以和鲁大夫相提并论的人物。
而这样的赵阙,因为一纸密诏入了宫,再无音讯。
两年后,赵阙再一次出现在门派里,已是体态佝偻,垂垂老矣。他做了一系列安排布置,留下话“济民堂不再推选掌门,就这样低调过完最后二十年,若无机缘,二十年后就此解散,所有医馆归掌柜的所有,改换门庭,再不许叫这个名字了。”
不到一个月,赵阙就死了。
他这两年都在宫中吗?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话,他所说的机缘又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济民堂的大小掌柜按照赵阙的吩咐继续开馆行医,只希望上天赐福,赵阙说的机缘能出现。
而现在,羽蘅带着赵阙留下的原话出现了。
忘川河边的事羽蘅当然不能说,她对大掌柜的道“赵先生死时我的确尚未出生,但我自记事起就经常在梦中与赵先生相会,他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身穿一件靛蓝旧袍,头顶用一支芦苇杆固定发髻,左耳后有一点红痣。”
这些都是赵阙在忘川河边的打扮。
大掌柜的原本就信了羽蘅七分,这会听她形容更是确信不疑,拿袖子抹眼睛点头道“正是正是,赵先生死时正是这个模样。”
羽蘅继续道“赵先生传授了我许多医理药物知识,说我很有天赋,要我不能浪费天分。我原想拜先生为师,哪怕在梦里磕个头,醒来上柱香也好,先生却不肯答应,他教了我刚才那些话,让我到济民堂来继续研习医术。”
杭志远一愣,“只是这样?”
羽蘅轻轻点头,眼神里明白透着没说实话,却也不隐藏。
杭志远转转眼珠,当下应了,“既然如此,就按赵先生的安排,不知姑娘现在医理药理学到几层?”
杭志远问了羽蘅许多问题以考证她的学识,其中又夹杂一些赵阙独有的理论和方子。羽蘅心知肚明,对答如流,偶尔举一反三还能将赵阙定此方的背后原因讲得清清楚楚。
杭志远捻须点头,心中却诧异不已。
看羽蘅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寻常男孩在这个年纪堪堪能把药名认全,羽蘅一个姑娘却能做到基本功全面扎实,果然不能以常理对待。
而且她所知的那些赵阙的方子,有许多都是赵阙没有流传出去的,可见赵阙对她十分器重。
难道她真的是机缘?
杭志远又客气了两分,“姑娘可有什么想精研的方向?”
羽蘅这才站起身来行礼,“我年纪小,不敢托大。济民堂中能人众多,我想多学一些基础医理,以免将来行医时闹出笑话。至于精研方向,我想以妇人病为主。”
杭志远点点头,对羽蘅又高看一眼,“这样也好,我这里正好有一些赵先生留下来的书稿笔记,借给姑娘一看吧。”
“那是最好,谢过大掌柜的。”
“过些时日,姑娘要是想跟着坐堂的大夫实践,我可以安排。”
“好。”
杭志远出门去拿赵阙的书稿,厢门一开一合间,有一个人站在门外盯着羽蘅看,羽蘅抬头望去,原来是早先那个大伙计,他注视羽蘅的眼神里有惊艳诧异,有欣赏希望,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羽蘅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很快被厢门挡住。
过了一会儿,杭志远推门进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羽蘅,“这些你先拿去看,过一段时日再找我换。说了半天的话,还没请教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杭志远早看出芸娘稳重老成,不像是小门小户。
“我叫杜羽蘅,是知县杜唯华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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