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罗氏将梳子扣到妆台上,一转脸竟然红了眼,“大爷以为我是为了贪图管家的银子,还是为了杜府管家夫人的名头?我若是为了这些,至于不声不吭地在这府里呆了十几年?”
杜唯成哑了声。
的确,杜唯成只是个举人,比不得杜唯华又有功名又有仕途。好在他处事有圆有方,受了知府的赏识,如今在知府手下做个参谋。
外人却只道他沾了三弟的光,一向只知杜府有个知县老爷,谁曾想起他?连带着罗氏也没个好脸面,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三房。
可是夫妻十几年,罗氏却很少为这些钱权吵闹,偶尔受了气也只在自己跟前抱怨两句,从来不去使那些不上台面的手脚。
也因此杜唯成越来越敬重这位发妻。
罗氏又道,“我娘家没落,原也知道当不得官家夫人,所以从来没这心思。可是我跟大爷夫妻一场,如今却越来越为大爷不值,老爷夫人也太偏心了!从幼时开蒙到后来请先生,大爷哪一样比得上三爷,如今三爷中了进士做了官,可是大爷的前程也不是靠他呀,凭什么就把咱们不当一回事,大爷难道就真比三爷差么?”
一说起这个,杜唯成也觉得心堵。
他七八岁正要开蒙时,自己亲娘还是姨娘。因为他这个比嫡子还年长的庶子,亲娘没少受气,所以府里就像忘了一样,没人想起他要读书。
等到前头的杜夫人去世,自己亲娘扶了正又生了三弟,可是自己的存在仍然暗示着杜府从前的龌龊,因此杜老爷一心只想好好培养三弟,让他做杜府的脸面。
三弟的吃穿住行自不必说,从四五岁开始就请了城里最好的先生来开蒙,及到童生、举人、上京赶考,都是花了大钱请了先生一路跟着的。反观大爷自己呢,只是混跟着听课,读书考试都没人过问,倒是大爷自己争气,好歹考上了举人。
想入京试试能不能中进士,杜老爷一句话“入京太费,只能供你三弟一人”,就把大爷打发了。
大爷因此也歇了靠家里的心思,一心给自己挣前程,到了二十多岁还没娶亲,后来媒人随意说了几户人家,大爷见罗氏虽然娘家没落,但到底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在,就点了头。
若是杜老爷和老夫人凡事公平些,今日杜家大爷肯定也不止这样。
想到这里,杜唯成软了声调,“我知道你的为人,只是你也晓得三房那个的性子,惯会奉承哄着老爷老夫人,我怕你吃了亏。”
罗氏走过来偎着杜唯成坐下,“爷,只要咱们夫妻和睦,富不富贵我都无所谓。但是羽蘅今日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不为自己,也要为羽歌想一想,将来不能让她被人小瞧去。爷怕我吃亏,我却不怕,只要我行事端正,那些小九九我未必不能应付。”
罗氏从未这样自信自得,杜唯成心知她也有一股傲气,也就不再多话,两人睡下不提。
……
第二日清早,羽蘅和柳芜到岩松堂请安的时候,杜老夫人还没起来。
柳芜和羽蘅都还穿着旧时的衣服,在华丽的岩松堂里格格不入,连看门的丫头都比不上。
可是偏偏柳芜母女一点都不觉得寒酸怪异,反而姿态闲雅地端坐喝茶,连眼风都不往周围扫一扫,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端庄气度真是把原先的苏姨娘都比下去了。
杜老夫人进入厅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柳芜母女一身破烂,丫鬟们却都低头屏息,不敢造次。
杜老夫人暗暗骂了几声丫鬟没骨头,又说道,“这么早就来了。其实你们在外多年,多休息会也没什么。”
柳芜站起来福身,“从前每日都要早起礼佛,习惯了。”
不知是不是老夫人多心,每次听到柳芜提修行的事就觉得不痛快,总怀疑柳芜是在暗示她当年被弃、庵里受苦的事,因此脸上就不大高兴。
再看羽蘅老老实实行礼,却又想起昨日苏氏的管家权被夺。
苏氏知道老夫人爱财,一向很舍得孝敬,公中置办东西少不得要给老夫人最好的,如今换人当家,恐怕收入就要减掉大半。
这让老夫人的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老夫人不太想理她们母女,她们俩也不以为意,厅堂里一下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好在一会儿就陆续有人来了,头一个来的就是罗氏。罗氏入厅感觉气氛异样,先带着几个孩子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羽蘅站起来给罗氏行礼,罗氏看看她们,“你们母女这衣裳也太旧了,如今正该添几身新的,郑妈妈,今天让咱们用熟的裁缝进来给三夫人和三小姐量一下尺寸,春装夏装都要做几套。”
郑妈妈为难道,“大夫人,咱们这月的月例银子已经用完了……”
“那就先从我的私房里拿!难道府里连几身衣服都不肯给三夫人和三小姐做了?等苏姨娘把账本钥匙给我,你再去领了银子,老夫人,您看好吗?”
老夫人能说什么,自然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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