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镇偏南些的家豆腐铺子门前,有个身穿满是补丁的麻布粗衣的老人正在奋力吆喝生意,但因为天气炎热又上了年纪,很快感觉到气短不支,于是坐下休息。
正准备拿起手巾擦拭满头汗珠,砰的声响动,一坨白花花的银子拍在桌面。
老人起初是吓的打个激灵,当搞明白状况,额头层层叠叠的褶皱顺间舒展不见,露出两颗大板黄浊的门牙乐呵呵道:“客家这么多银子我可找不开,说实话都能盘下整间铺子。”
腰间配挂双刀的花木蓝摇头:“我不要豆腐也不盘你的铺子,只是打听件事。”
老人瞬间觉得世界好美妙,似乎所有的如愿以偿都在纷至沓来,果然爷爷的奶奶说的对,出手阔绰的往往并非钟鸣鼎食的官宦富贾,而是动不动三斤牛肉二两酒的江湖赶路人。
他嘿嘿笑道:“姑娘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言无不尽。”
“嗯!”
花木蓝轻点下头从腰带中掏出件纯手工细线缝制的粉白色香包道:“我想知道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啊,它……”
老人猛的变了脸:“姑娘我可没偷没抢,不关我的事,是捡的。”
花木蓝并无丝毫神色变化的开口:“哪里捡的?”
老人偷瞄眼她佩在腰间的两把短刀,战战兢兢的解释:“就在我的铺子里,大约是五天前,有听口音是外地的三个人要来吃豆腐脑,离开的时候从其中一位身上掉下来的。”
“我……我其实瞧的清清楚楚,但看做工精细是上等的货件应该能够值个好价钱,所以生出歹心没有提醒,等三人走远捡来,让儿子拿给要进长安城的商贩卖掉了。”
“如果……如果是姑娘您的拿走就好,银子我也不要。”
花木蓝压根不往他说的话茬上面接,情绪颇为激动的追问:“那三个人如今哪里,是否还在石桥镇?”
“这……”
老人露出为难:“还在不在石桥镇我可真说不准,只记得他们那天吃豆腐脑的时候好像依稀提到什么七月十五,月圆之夜等等的字眼!”
“七月十五……月圆之夜?”花木蓝嘴中重复。
“嗯……是,是的!”老人点头如捣蒜。
“我知道了,谢谢,这锭银子你留着用。”
她心不在焉的撇下句话转身离开豆腐铺,低声念叨:“芯芯,你到底……还在不在石桥镇,在不在!”
伴随着情绪转而消沉幼年的段记忆涌上脑海,那是在十二岁夏天的某个夜晚,家乡长街行人绝迹大雨倾盆,出去请郎中给母亲瞧病的她正带领妹妹花梓芯撑伞飞奔。
脚步落下,雨水啪嗒踩溅飞洒打湿裤管,两名女孩却丝毫不受阻碍,跑的比正值壮年的郎中还要快。
眼见着即将到家,突然有名身披用树叶藤蔓编织而成的部落式长衣,胡子垂吊的像纤细树须手中执根柳雕拐杖,唯独看不清楚面容的老翁出现挡住去路。
他二话不说当场甩手拍死郎中,打晕自己,带走年仅八岁的妹妹。
醒来后的花木蓝只见有个白衣洒脱,丰神俊逸的男人在熬药。
母亲因未能及时治疗溘然长逝,妹妹下落不明,一转眼失去世间所有的花木蓝只觉得孤独,无助,绝望,又怀揣着浓而不化的仇恨。
于是她当场跪下拜男人为师,勤学剑术刀技功法,为的无非是能够变强大,能够有天可以寻回妹妹,遗憾的是数年来,殚精竭虑的打探追觅始终没有结果。
直到昨天,她在长安街头的家摆件售卖小摊位闲逛,竟意外瞧到儿时母亲亲手缝制给妹妹的香包,当时心情别提有多兴奋,立刻发动缉捕司的全部渠道人手调查,终于查到是出自石桥镇某名做豆腐的老人。
于是便有刚刚那幕。
一番回忆杀过后,花木蓝左右两双手的大拇指各自慢扣刀柄发出细细碎碎的轻鸣,目光坚毅无比:“芯芯,姐姐肯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
罗汉庙内密道之中,面对早有预判的蒙面黑衣人陈长安根本不与他客气,因为出发前用花蓍占卜得到的卦象是大凶,生怕出意外丢掉性命,飞剑斩仙搭配秘术桃惑,并运作挽灵。
只见丝丝缕缕的细碎星点从地面,散落的金银珠宝,密道石壁,以及彭万里身体中流动溢出,朝青翠竹签涌去。
“嗖啦!”
芬芳扑鼻,黑衣蒙面人陷入短暂的失神,原本杀气腾腾的冲势于半空中停顿,似乎是在思考我是谁?我在哪里?要干什么?
桃惑已然生效。
陈长安逮住机会,充能老半天的竹签挥划而出。
“啊,不好……”
待蒙面黑衣人摆脱桃惑神秘力量的思维束缚,只见道清浑深厚的半月形切弧快而凌厉的飞斩过来。
作为命中目标的她,迅速采取措施丢掉手中匕首双掌汇聚十成力量迎着斩弧推出。
“砰!”
“砰……砰……”
两股极具排山倒海的威能重度碰撞对轰,震的整间密室都颤颤巍巍摇摇欲坠,旁边几口木箱子无辜受累烈炸成渣,里面的金银珠宝叮当当叮当当直往地上砸磕。
乱响声中,黑衣人朝后翻跌出去五六米撞在墙壁堪堪稳住身形,嘴角挂出抹红色。
“额,就这?”
陈长安发出灵魂质问,本以为算出大凶结果要面对的人有多厉害呢,原来连招斩仙都挡不住的。
“咔咔咔!”
蒙面黑衣人狼狈的吐几口血染红脸巾,呼吸变得急促而又沉重,起身意图再战时,啪嗒的从怀中掉落出本小册子。
“嗯哼!”
陈长安有种预感,那应该是关键资料,与本案之重要就相当是卫生纸于蹲坑人。
于是箭步扯开飞奔去抢。
蒙面黑衣人紧张的伸手要护。
于是二人各自抓住小册一角,来回转动相互僵持,经过几秒钟的内劲比拼对方自知打不过陈长安,掌心诡异的蹿出团火焰攀爬而上,将东西点燃焚烧。
“卧槽!”
陈长安很是意外他会做出宁为玉碎不可瓦全的同归于尽,连忙甩动臂膀灭火。
蒙面黑衣人则趁这来之不易的间隙一掌拍起地面灰尘以做掩饰,疯狂的朝密道出口位移而去。
“欧呦,好烫好烫!”
“啊!”
“嗖呼呼!”
“哎呀,芭比扣了,什么火这么能烧。”
晃的声,陈长安手中册子彻底变成堆灰烬纷纷扬扬。
“算求子,先抓人!”
“咦,人呢?”
这才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凶手本手的黑衣人早逃离现场,陈长安不由的开始懊恼,责备头埋进金银珠宝堆中的彭万里:“为什么不拦住?”
“什么?陈大人想喝醋?”彭万里一本正经的反问。
陈长安:“……”
无语沉默片刻,他眼珠子鬼灵精的转动起来:“没想到罗汉庙还有条密道,而且其中堆藏这么多宝贝,随便拿出去件都够半辈子衣食无忧的。”
彭万里恢复正常:“但……但大人,这些财物是怎么来的,我实在有些想不通。”
可惜不会文锦的原术藏贮……陈长安边把珊瑚枝,血玉红酒杯,金银疙瘩珍珠串等物品往怀里塞边道:“没必要想通,有这些放在此处无人知晓很是隐秘,对方肯定不会再为钱杀人”
越说他揣装的越带劲,直到塞的胸脯比柳山石还要臃肿好几码方才停手,走到册子燃烧残留的小堆灰烬旁蹲下来再次仔细翻捡。
“咦!”
终于从里面看见片指甲盖大小还没有完全焚毁的纸屑,扑哧吹去杂灰,依稀可见上面写着十三两个字。
“十三,是什么意思?”陈长安疑惑。
彭万里傻头傻脑跑过来:“陈……陈大人,这与案件有关吗?”
他问的是苏家赘婿手中的册纸残留,眼睛盯的却是怀中沉甸甸闪光光的金银,羡艳而又向往。
陈长安咂嘴思考:“他宁愿毁掉都不肯让我看见,足以证明不但有关而且还是本案最为重要的能够梳理清楚一切的东西。”
“十三,到底指的什么呢。”
“害,可能是本镇的某些习俗或者俚语,看来问问里正或许能够搞清楚。”
“啊,里正!”
此话一出作为三河县县令的彭万里跳脚高呼:“陈大人,之前……之前你不是说里正撒谎对其有所怀疑吗,现在依我看来他肯定是凶手无疑。”
“此话怎讲?”陈长安收好残片,略微偏侧下脑袋。
彭万里哎呀呀道:“陈大人还不明白吗?他为何偏偏到罗汉庙门口的时候肚子疼要去拉屎,肯定是怕咱们发现什么,所以借故离开再扮作黑衣人来销毁证据。”
“快……快抓他!”彭万里蹦蹦哒哒的两只脚像踩在热锅似的。
“哈哈哈!”
陈长安很不厚道的笑出猪叫声,看来石桥镇的连环杀人案把这位县令整的够呛,明明是读过圣贤书的儒生,都开始对拉屎直言不讳。
他记得读书人不都有文雅的称呼,譬如出宫,方便!
“欸,陈大人你笑什么?”彭万里焦躁的直摆袖。
陈长安伸手帮他扶正官帽道:“里正有可能会是帮凶,但绝不会是刚刚的黑衣人,行了,先回去吧,回去搞清楚十三是什么意思!”
“欸,这……”
“好吧!”
见识过陈长安出手的彭万里无奈妥协,跟在屁股后面往外走去,内心很有执着劲儿的重复嘟囔:“凶手肯定是里正,肯定是里正。”
出了密道与罗汉庙破败坍塌的正堂,陈长安站在左高右低的台阶望着院中风吹穗低的杂草梳理目前已知的条条框框。
其实他可以去趟飘香院找桃花,但想到自个儿目前不再是瞎子双眼亮堂堂的,案件又不算太复杂,实在难以拉下脸。
更何况之前小莲案中桃花给完线索虚弱无力的简直要嗝屁,于心不忍。
“害!”陈长安轻叹口气。
下一秒,右手把握刀柄在地面托起道滚滚黄尘的王捕快朝罗汉庙狂奔而来,口中高声呼报:“大人,彭大人,陈大人,又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