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连绵最讨厌的就是夜温言这幅无所谓的样子,这让她感觉自己的拳头是打在了棉花上,不但卸了力气,还一点回响都没有。虽然夜温言也一直在说话,还是一句一句的在反驳她,可是那种反驳的话说出来,就好像在阐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实,既不生气也不委屈。
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样在意的事情,在夜温言眼里心里却什么都不是呢?她那么在乎这个家,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利益,夜温言却完全不当回事,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的夜温言不是这样子的啊?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夜温言的话还在继续,还是说得那么没有感情。她说:“你若说祖父偏疼我一些,我不否认。可父母面前,我从没偏得过任何疼爱。反到是你,从小到大抢过我的,抢过姐姐的,甚至还抢过哥哥的,就连父亲买给母亲的东西你都要想方设法地骗到自己手里去。夜连绵,我到也想问问,你凭什么啊?”
“我凭什么你管不着,那是他们愿意给!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
“恩。”她点点头,“谁愿意给你我都无所谓,我只是阐述事实。我不像你,总想要去争抢什么,总想要多得到什么。我这人就是,你给我我就接着,我不给我,我也不屑。你呢?既然都抢到了,那你还委屈什么?难不成还指望别人一件不拿全都给你?又或是你觉得父亲就不该把东西买回来那么多份,应该只买你一份,然后再当着我们这些孩子的面把东西送给你,再说一句,连绵,为父只疼你一人,其它的孩子为父一个都不想看见他们。”
夜连绵一下就愣住了,因为她发现她的心思被夜温言给说中了。她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希望爹娘只有她这一个孩子,甚至是整个夜府就只有她这一个小辈。
那么所有的宠爱就都集她一身,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没有人与她争宠,不管是祖母还是祖父,都疼她爱她。就像从前祖父疼夜温言那样,会手把手教她习字,会教她练武,她就是临安城最风光的夜家嫡小姐,没有任何人能盖过她的风头。
还有,她也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她也可以央求祖父替她去求赐婚。她也想嫁给六殿下,也想被家族重视,然后一步登天,成为夜家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是这样的话她从来不敢说,就只能眼瞅着夜温言占据她所有的风光,活成她心里最希望的模样。她恨夜温言恨得要死!她想剥了夜温言的皮,抽了夜温言的筋,吃了夜温言的肉!
总之她要这个四妹妹在这世上消失,为此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
“被我说中了?”夜温言笑笑。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看这种十几岁孩子的心思和把戏,真是一眼就能看穿。“可是夜连绵,爹娘生了我们四个,凭什么只能宠你一人?”
“因为你们都是多余的!特别是你!”夜连绵歇斯底里地大叫,“他们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你?为什么父亲还说以后有大出息的那个一定是你?又为什么祖父只说你的性子最像他,其它的孩子都不像?夜温言,你都死了一次了,你就死透了不好吗?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就那样死了该多好,那样红妆嫁能给六殿下,六殿下就能登皇位,我们家就出皇后了!这个家没有你就会很温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就不会被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夜温言,你为什么不死啊!你为什么不死啊!”
夜连绵不停地叫喊着,整个人几乎就是一种疯魔的状态。
她听到她说什么祖母都不要她了,说她是养不熟的狼,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会向着谁,再怎么仔细养着也不亲。
还听到她说二叔二婶也不喜欢她,亲娘当她不存在,亲哥亲姐全都像避瘟神一样避着她。她不甘,生活原本不是这样子的,都是夜温言你这个灾星给家里带来了厄运,死了的人再回来,就是不吉,是大凶,是你坏了一品将军府的风水,你必须得赔回来。
夜温言就想,或许真是这样的吧?如果她不回来,如果夜四小姐真的死了,那么现在的一品将军府应该就是老夫人以及二房一家最愿意看到的样子。夜红妆做皇后,六殿下成皇帝,原本就一身军威的家族又成了皇亲国戚,何等威风。
可若是那样,大房一家该怎么活呢?别说二房一家会加以迫害,就是依着夜连绵的性子,到时候也一定会落井下石,跟大房这边撇清关系。
那穆氏就相当于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女儿,她得多伤心,要怎么活?
说到底,夜连绵就是想用亲人的苦,去换自己的甜。这就是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孩子!
“快走吧!”她不愿意再去想那些“如果”,只对夜连绵说,“你打碎了我的梦,趁我现在还没发火,立即离开这里,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夜连绵又叫起来:“我打碎你的梦?你还有梦?夜温言,是你一手打碎了我的梦,是你让我失去了所有一切!你知不知道,红妆早就答应我,只要她做了皇后,一定让我做贵妃,她知道我喜欢六殿下,她说会成全我,也会对我好,因为我是她的二姐姐。你听听,堂妹都知道认我这个二姐,你跟我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却不认我!夜温言,不是说我打碎了你的梦吗?那我今儿就把你这里全部都打碎,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疯了一样的夜二小姐轮起一把椅子狠狠往地上摔了去,桌上的茶也被扫到地上去了,首饰匣子也摔得七零八落,她看到有一只挺好看的耳坠子摔坏了,坏成了两瓣儿。就像影幕被打散时夜倾城的笑脸,也是一分为二,匆匆消失。
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人刚刚还在椅子上坐着,突然瞬移一展,一下子就到了夜连绵跟前了。她掐住夜连绵的脖子,一张白煞煞的脸绝美,也绝对渗人。就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还带着点死人的气息。
她跟夜连绵说:“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可是你不走,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夜连绵被她掐得几乎上不来气,一双眼睛瞪得更吓人了,刚刚的嚣张终于转变成恐惧,勉强从被掐住的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来问夜温言:“你要干什么?要杀人吗?你竟敢杀人?”
夜温言勾起一边的唇角,那股子邪乎乎的劲儿又上来了。她告诉夜连绵:“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你知道难的是什么吗?难的是如何做到想杀一个人又要忍住不杀。我以为自己从不需要忍这种东西,但还是那句话,你是母亲的女儿,我就算不冲着你,也得冲着她。所以我对你一忍再忍,从我腊月初二回来的那一天一直忍到今日。几次了?夜连绵你自己算算,几次了?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我也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了,可你不走,那便怪不得我。”
她五指收紧,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原本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睛有了光彩,却是那种骇人的光,就像在预警接下来在这里将有一场死亡。
夜连绵终于怕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扒夜温言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分毫。她也试图抬脚去踹,可脚才一动,夜温言却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到了半空。如此一来,只要她动,脖子上勒得就更紧,窒息感来得就更加强烈。
她开始翻白眼了,嘴巴张得老大,舌头也向外伸着。这时若有人旁观,一定会以为夜家二小姐死定了,只需再等一下下,就可以死得透透的。
却偏偏这时,房门被人从外砰地一下撞开。
这是今日第二次被撞门了,第一次是夜连绵,第二次,是穆千秋。
“言儿!你住手!快住手!”穆千秋的声调都变了,就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人是她,想大声地喊,却又喊不出来。最后只能扑上前来,用力抓上夜温言的手臂,一脸乞求地望向她。
夜温言明白,这是因为太紧张而出现的暂时失语,只要她将夜连绵放了立即可以恢复。
她不想放过夜连绵,被人骂到屋里了还要咽下这口气,这不是她玄脉家主的风格。
可她又不能不放过夜连绵,因为她现在顶着的身份是穆氏的女儿,何况穆氏对她不错。
她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早知占了这身体,就要承了这因果。真正的夜四小姐不可能杀了嫡亲二姐,那么她也不能,至少不能当着穆千秋的面儿,让穆千秋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儿掐死另一个女儿。
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夜温言,有些事能为,有些事就不能为。否则这一世的母女情份,怕也就走到头了。
罢了。她将夜连绵松开,看着夜连绵摔到地上,再看着穆氏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身扑向夜连绵。她听到穆氏哭着问:“连绵你怎么样?连绵你疼不疼?你喘口气看看,有没有掐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在想,如果是前世的妈妈同她一起穿越过来该有多好。如果眼前这位是她真正的母亲,又该有多好。
那就没有人会替夜连绵求情,那就没有人会纵着夜连绵几次三番地跳脚骂她。
可惜没有如果,不是就是不是。虽然穆氏做得已经足够好,那也不是她真正的妈妈。
终于,夜连绵的呼吸恢复了,穆氏长出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女儿嚎啕大哭。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鼻子就也发酸。到不是她心疼夜连绵,她只是触景生情,只是想到了玄脉夜家被灭门那一晚,四处都是这样的哭声。
“言儿。”穆氏终于缓过来一些,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夜温言,“言儿,我知道都是连绵不好,你能不能看着我的脸面,再饶她一次?就一次,我求你。”
夜温言吸了吸鼻子,泛起一丝苦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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