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李太后不敢跟李家人说,虽然上次当着夜温言的面,她讲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那都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做不得数的。
实际上她很依赖李家,当初李家在她当上皇后之时,为了避嫌,也为了做出个姿态,所有身带官职的族人都辞去了职务,以此来向先帝表决心:外戚绝不干政!
但那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这些年李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是没了官职就什么都干不成。皇后的娘家,那是无冕之王,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不当官,他们就走其它的路,比如说商路,再比如说这些年李太后身边用的那些女卫,就都是李家暗中培养起来的。李太后用的银子也都是李家给的。
她跟李家相辅相承,互相依托,除非都不想活了,否则那是谁也离不了谁。
李太后陷入了沉思,短短时辰内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肃王府被砸,再比如说腊月十五晚上肃王府的大火。还有这两日传进宫来的消息,仁王府那边也闹出了很大动静,不但府墙塌了,就连三殿下睡觉的屋子也塌了。
这天底下除了炎华宫那位,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何况夜温言来那天,连时就已经说过,就冲她那句要弄死四小姐的话,她们李家就一定得跟着吃瓜烙的。
她有心里准备,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瓜烙……
祖坟被毁那可是坏风水的大事,虽然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坟墓是自己坍塌的,还是跟夜温言那件事情有关,但总之夜温言的事绝对不能说给李家人听。
否则即使祖坟的事不是炎华宫那位做的,李家人也肯定会往那上去想,到时候就会认为是她在宫中处事不利,给母族带来了麻烦和灾难。
李太后定了定神,反过来质问她的哥哥:“栗县那边是怎么守陵的?”
李致远也很无奈:“守陵守的是不让人入侵,虽然也每日都去查看陵墓牢固程度,但如果是从内部有了裂痕,在外头也是看不出来的。总之是塌了,家里想请你拿个主意,是原址再修复,还是说直接迁坟?”
李太后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她的哥哥主动为祖坟坍塌找了理由,也省得她再多费心思。
于是装作认真地出主意道:“还是不要迁了,一来迁坟闹的动静太大,先帝才驾崩没多久,咱们家跟着折腾不太好。再者,这也快到大年了,遇大年迁坟总不是好事。还有,咱们李家当初选址立坟时,也是请人算过的,那是块宝地,不宜挪动。”
李致远点点头,“行,那我回头就跟家里把你的意思转达过去,他们还是听你的话的。”
李太后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她哪里是为先帝和大年考虑,她分明就是觉得不管迁到哪里去,只要帝尊大人一动念,李家祖坟就算立在天涯海角,说塌它也能塌。
与其到那时让李家人察觉出异常怀疑到她这里,到不如祖坟不迁。如果再塌一次,那就是地质问题,或是当初修陵墓的时候底子就没打好。
总之必须得把她给摘出去,她绝对不能跟这个事儿挨边儿。
说完了祖坟的事,李致远没打算走,就坐在椅子里盯着李笑寒看。
李太后皱了皱眉,“哥哥还有什么事吗?如今不比从前,皇帝不是我们的人,后宫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所以外戚入宫还是太过显眼。哥哥要是没事就早些回去吧!栗县那边的事也得抓紧张罗,争取在大年之前修缮完,李家还能过个好年。”
李致远摇摇头,“大年之前修完是不太可能了,你是没看到,祖坟塌得很彻底,栗县那边的族人正在清理,但愿不要伤到棺木里的尸骨,否则就实在是太不吉利。”
李太后心里发慌,愈发肯定这事儿一定是炎华宫动的手。最近又没有地龙翻身,大地一丁点颤动都没有,祖坟怎么可能彻底坍塌?
“妹子,你是怎么打算的?”李致远不再提祖坟的事,到是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李太后听得闹心,因为同样的话刚刚权计也问过她,于是头脑一热,冲口就道:“什么怎么打算?你怎么也来问我怎么打算?”
李致远听出门道来:“还有谁问过?”
“没谁。”她匆忙摇头,“哥哥只管说你的事。”
李致远也没再追问,只同她说:“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也得想开些,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家里的意思是,朝局想翻盘是不太可能了,即使翻了盘,就凭现在你这头跟夜家的关系,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很难握到手里。但家族还是得发展,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所以咱们不如选择另外一条相对安全、也更加理所当然的路。”
李太后皱了眉,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路?”
“联姻。”李致远说,“送李家的女子进宫,做未来的皇后。”
“李家的女子?”李太后都听笑了,“李家小辈里,最出色的就是哥哥的女儿了吧!哥哥是想送自己的女儿进宫,嫁给现在的皇帝?”
李致远点头,“对!但不是我要送,这是家族的决定。”
“那我呢?”李太后问他,“李家有了新的皇后,那我呢?”
“你还是你,你太后的地位是不会变的。”
“那不一样。”她摇头,“哥哥,那不一样的。罢了,我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不肯听,禄儿的事你们也都怪到我的头上,那便随你们吧!只是皇帝才十六岁,翻过这个年才十七。北齐有制,男子需年满十八方可大婚,所以你们且还得等呢!何况如今新帝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再加上有生母坐镇东六宫,他肯不肯娶李家的姑娘我说了也不算的。”
李致远走了,他不管等与不等,也不管妹妹说了算与不算。只要李笑寒点了这个头,这件事情李家就可以运作。至于皇帝愿不愿意娶,那就得看李家的本事,和他女儿的本事了。
李太后一直坐着,直到李致远都走了很久,她也没动一下。
后来宝蟾换了新茶,她这才开口问道:“刚刚李家说的事,你怎么看?”
宝蟾叹气,“奴婢怎么看也是没用的,这事儿李家想做,就是娘娘您不点这个头,他们也会去做。咱们现在还不能跟李家翻脸,毕竟还得指望着李家帮衬,娘娘在宫中太难了。”
“是太难了,十名女卫一个不剩,我还得开口再跟李家要人。”
“那刚刚娘娘为何不跟李家提?”
“不能提,一旦提了,李家塌了祖坟的事就掖不住了。”
她必须得有所选择了,李家已经开始为未来谋划,她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虽说李家要送进宫的是她的亲侄女,可亲侄女哪有亲儿子好,万一以后小夫妻俩人感情要好,甩开她就是眨眨眼的事。
李家要的是当国丈,至于是谁的丈,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罢了,便听权计的话,毕竟那是她的亲骨肉,到什么时候她都是明正言顺的太后。
“哥哥,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开口呢喃。
宝蟾没听清,“娘娘在说什么?”
李太后摇头,“没说什么。”
……
快过年了,皇家已经开始筹备宫宴。
今年有大丧在,宫宴不可能筹备得像往年那样喜气,但热闹还是要有的,该请的人也还是要请的。
朝廷收到奏报,说是归月国使臣会在大年夜之前进宫,同行的还有一位郡主。
权青城算了算,归月国使臣在大年夜之前就能进京,那至少得是提前数月就进入北齐国境了,想来是先帝还在时就定下来的。
他早前不知道这个事儿,因为当初他还只是个小哑巴,朝事与他无关。
如今登基称帝,接待归月使臣就成了他这一朝第一件外交。
权青城有些紧张,特别是一想到同行的还有一位郡主,就更得细细琢磨归月使臣的来意。
他将这份琢磨分享给吴否,吴否比他看得明白:“如今两国都有大丧,两国都是新帝登基,质子也已经交还回来,那么彼此间就没了前情,就要重新建立约束。可是听闻归月国新君也还没有大婚,所以在交换质子这个事情上就行不通了。那么除了交换质子,两国建交的另一种形式,就只剩下了联姻。”
权青城一哆嗦,“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我娶了那位郡主?”说完就拼命地晃脑袋,“不行不行,我怎么可能娶人家郡主,我才十六岁,还没到大婚的年龄呢!”
“年龄不到他们可以等。”吴否说,“皇上,您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也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随便的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相反的,如果您现在只是一位王爷,那么您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惜您是皇上,这个皇位一旦坐上了,就相当于开弓上弦的箭,是没有回头路的。你注定要为这个国家做出很多个人方面的让步,包括娶妻生子,围拢前朝后宫。这是一位国君的必修之课,之前没有同皇上细说,是老奴的失职。”
权青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