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离渊,你四百多年都没有过亲近之人,想必无牵无挂惯了。虽然我们亲过三回,但那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负责。你还是从前的你,不需要有所牵挂,更不需要为了我改变什么。”
她这话说完,转身穿门而过,无声无息,只留下堂堂帝尊大人站在街上风中凌乱。
师离渊真是气得心脏都疼,明明先前还好好的,两人拉拉小手又亲亲抱抱,这怎么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从那死丫头嘴里就说不出好话吗?
为什么亲了三次都不用他负责?
她是不是想让别人负责?
那个别人是谁?
他是不是没入她的眼?
一时间,无数问题涌入脑中,涌得帝尊大人心脏疼,脑壳儿也疼。
帝尊大人很郁闷地回宫去了,因为气得睡不着,又把云臣挖起来下棋……
夜温言到是睡得好,美滋滋地又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阿珩阿染她们说,温言你快来找我们呀,我们都已经见面了,就差你了。
一会儿又梦到在前世时她穿越时空过来平定大啸,梦到自己留下的那个亭子被阿染发现,还在椅子上找到了她们各自的名字。
但所有的梦都不及最后一个来得甜,最后一个梦是她跟师离渊的三次亲吻,甜甜蜜蜜的,直到清晨醒来时还在不自觉地舔着嘴唇。
这一觉其实也没睡多一会儿,才一个时辰多些就醒了来。醒了之后就把玩着腕间银铃,心情实在很好。
许是老天爷见她心情好的时候不多,不忍打扰,这一日府里也没再作出妖蛾子来,就连去福禄院儿的晨昏定省都平平常常,行礼问安之后老夫人就说今日先帝落葬,所有人都在自己屋里待着,不可生任何事端,早早将来请安的人都打发走了。
如此到了腊月初七,夜温言醒得比前一日更早。
今天还要进宫,要去看权青城的登基大典。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这种心情,权青城的出现弥补了一个空白,会让她在看到那个小皇帝时,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堂弟夜倾城,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形形色色的夜家人。
夜倾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夜家血脉,他的父亲也不知。他们甚至还因为自己没有灵力,而认为自己是夜家的耻辱,从来都在亲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堂弟,很喜欢那孩子像个小尾巴一样挂在自己身后。
虽然她心里清楚权青城不是夜倾城,可她还是愿意把这份寄托倾注在他身上。
亲人都不在了,但是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也是极好极好的。
她坐起身,掀了帐帘喊坠儿。
小丫头很快就进来了,一脸惊讶地道:“小姐怎么醒这么早?这天才亮了没多一会儿。”
她拉了坠儿一把,“今儿有什么事,你忘了没有?”
坠儿贼兮兮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凑过来小声说:“小姐说的,该不会是拆宝石上街去卖这件事吧?”
“就是这事儿!”
“小姐你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坠儿不理解,“上回你还给了奴婢好大一块儿,既然咱们都有银子了,那为啥还要卖宝石?那些可都是上品的红宝石,卖了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她拧了小丫头一把,“嫁衣上拆下来的,不吉利。何况咱们还得靠这些宝石在府里翻个身,至少如今西院儿这边的伙食必须要得到集体改善。”
坠儿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她这又是什么路数。
夜温言叫她俯耳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小丫头捂着肚子笑了一气,蹦蹦跳跳拆宝石去了。
早膳是熙春端进来的,一进来就笑着说:“小姐屋里的花香真好闻,越是走近小姐越觉得花香浓郁。不过小姐一定要小心些,眼下府里还在大丧中,是不让用花的。”
夜温言也回了她个笑,“没事,你们不说,谁能知道我屋里有花呢,你说是不是?”
熙春赶紧道:“小姐放心,奴婢们都不会说出去的。要不一会儿奴婢再去给小姐摘些花来啊?府中腊梅开得好,奴婢多摘些回来。”
她点头:“行,去摘吧!不过如今我们大房这边是什么光景,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摘花这种事要是被人抓着了,我可真替你开脱不掉。而且为了明哲保身,我肯定是要把你推出去顶罪的,所以你也小心一些,千万别叫人看见了。”
熙春愣住了,“小姐。”
“恩?什么事?”她搁下粥碗,往前推了一下,“撤下吧,这粥里米粒越来越少,还不如我直接喝水。去吧,撤下去,撤完了去摘花。”
“奴婢才想起来,听说昨夜大风雪,那腊梅园里的花枝被吹掉不少,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摘的,就改日吧,改日!”说完,匆匆收了碗筷,逃也似的走了。
香冬进屋侍候她梳头,她推了推,又走回里间儿。“先不梳了,今儿我起得早,这会儿有些反困。我再睡会儿,不管睡到什么时辰,你们都不要打扰我。”
“那福禄院那边呢?今儿不去了?”香冬问完又自顾地道,“不去就不去了吧,每次去都要闹一场,到不如躲了清静。一会儿奴婢往那边走一趟,跟老夫人告个假,瞅着昨儿那个架势,怕是老夫人会很乐意听到咱们这边告假的。”
香冬说完就走了,临走还给她放下了帐帘。
夜温言哪里是要睡回笼觉,她是借口支走奴婢,然后自己也开溜。
只是这会儿毕竟是大白天,难免再有人进来找她说话,万一看到她凭空消失总归不好。
于是催动花瓣,将那只识途鸟又唤了出来。
“你留在这里,若有人进来,就模仿我的声音应服几句,让她出去。然后记得传讯给我,我会立即赶回来,明白了吗?”
识途鸟点点头,学着她的声音开了口:“明白了。”
她很满意。
如果说师离渊使用的是大挪移术,那她所掌握的就是小挪移术,挪移一下,只够从自己屋里挪到一品将军府门口。
但这也够了,总归是比自己行走来得要快上许多。
这会儿街上还是在禁行,但是禁行很快就会解除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之后,临安城将恢复往日繁华,所有人都只会庆祝北齐有了新任国君,而渐渐把那位刚刚故去的先帝给遗忘。
这不是不念过去,只是家国天下,总归要有所取舍。一品将军府可以将大丧办到百日,可对于皇家来说,大丧仅仅五天,最多到头七,就要把已经故去的人抛在脑后了。因为他们还要理政,还要顾全一个国家,如果自己一再的沉浸在悲痛之中,那北齐国怎么办?
登基大典巳时开始,开头她没赶上,等她到了承光殿时,正看到满朝文武都跪在地上,冲着上首端端坐在龙椅上的权青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她那位二叔夜景盛也在,却未见肃王殿下权青禄。兴许是伤得太重,至今下不了榻,也兴许是就算能下榻,也没脸见人,更不愿意向他的弟弟行叩拜之礼。
毕竟如果没有她穿越过来的这场意外,眼下坐在龙椅上的人,该是权青禄才对。
“众卿平身。”权青城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些稚气。但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即使稚气未脱,依然能看出几分少年老成。
她目光偏了偏,落在权青城右手边,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子身上。
与其它臣子的绯色官服不一样,那男子穿的是暗黄色的官袍,腰间还坠了一条金丝带。
她知道在古时,皇帝穿明黄,其它直系皇亲平日可着暗黄,但公然以暗黄色制成官服穿在身上的也没有谁。想必这位就是那个小皇叔摄政王了,他叫什么来着?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记忆中原主曾听祖父夜老将军说起过,权计,对,他叫权计,是先帝权天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前只封了王,如今又在这个王字前头,加了摄政二字,权倾朝野。
刚被叫起来的众臣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高呼的是:“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权计是一副白面书生模样,说起话来也温温和和,群众叩拜,他温声道:“不必多礼,本王承蒙两宫太后与诸位大人信任,担此摄政王一职,今后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共建北齐,共待皇帝亲政。”
这话说得没毛病,众人又站了起来。
站了之后又第三次跪了下去,齐声高呼:“臣等叩见帝尊,帝尊天岁,天岁,天天岁!”
皇帝万岁,摄政王千岁,帝尊天岁。
接着是叩首。
皇帝三叩,摄政王一叩,帝尊九叩。
夜温言站在大殿门口,所有朝臣的身后,远远向着高台望过去。只见师离渊坐在权青倾左边的一只玉椅上,红袍配白玉,特别的好看,也特别的晃眼。
他坐得很随意,不像权青城那样一直端着架子,他反而有些懒洋洋的模样,微微靠在玉椅背上,一双眼睛直往殿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朝臣三呼九叩之后迟迟等不来帝尊大人的反应,于是有人壮着胆子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帝尊大人冲着殿门方向微微牵动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昨夜下雪,到早上也没停,虽只是轻雪,但天却一直是阴阴沉沉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就在帝尊唇角牵动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天空放晴,几日不出现的太阳一下子就破云而出,照得整座大殿金光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