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往前行了四天半,在第五日的晌午到了另一座城。
这城被一条大河从中间贯穿,河水湍急,又宽又深,即使冬日里河水也不会结冰。
因为河两边都属于同一座城,所以两岸的人们自然要有往来。平日里都是坐船通行,但这些日子下雨,许多船家都不敢冒险行船,故而船只都停滞在码头,想过河的人也只能等着。
天涯熟悉这地方,他告诉众人:“再往前走就多是山路,想快就得步行翻山,想坐马车走官道就得绕行。最近连日下雨,翻山肯定艰难,即使咱们用轻功,也无法完全保证平安。
另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坐船,只是这雨下得风浪也大,船家连到对岸都不愿去。”
封昭莲听得直皱眉,“难不成我们要耽搁在这里?本来就着急,怎么能耽搁呢?”
马车靠着街边停了下来,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但也没有目光多做停留。这是一座城,不是小县,虽然马车气派,但城里这样的马车也不是没有,百姓们也见惯了。
夜温言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雨还在下,时大时小,还起了风,十分寒凉。
云萧说:“这个季节就算起风也不该这么凉的,天气不正常。”
天气的确不正常,从临安城出来就一直也没正常过。只是今日比往常还要更不正常一些,因为这股寒风,竟让人有点儿已入深秋的感觉。夜温言甚至听到往来的行人随口说了句:“这该死的鬼天气,再这么冷下去就该下雪了吧?今早把冬日里的棉袍子都找出来了。”
她听着这话,再去仔细打量行走的人们,果然,人们穿得都很厚实,不少人都是棉袍加身,可即便如此依然冷得哆哆嗦嗦一路小跑。
她也感觉到有些冷了,匆匆将帘子放下,有些担忧地向师离渊看去。
师离渊感受到她的情绪,赶紧将人拉回自己身边,安慰道:“没事,我在呢,不必担心。”
“可是你能用术法吗?”夜温言小声问他,同时也坦白自己的情况,“我的储物镯子又打不开了,灵力全无,虽不至于像每月十五那般重病不起,但没有灵力灌体,还是难受得紧。”
她想裹裹衣裳,动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夏天的裙子,薄得很,裹无可裹。
权青画随身的包袱里倒是有件披风,他取出来递给夜温言:“先凑合一下。”
夜温言也没同他客气,只是看了封昭莲一眼。封昭莲当时就笑了,“我还不至于因为他给你件披风穿就不乐意,再说,那玩意我又用不着,你不穿,难不成还让他们这些大男人穿?”
夜温言失笑,“知道你不怕冷,但一会儿最好也买几件御寒的衣裳,至少不要让别人觉得你太奇怪。我们此番出行,尽可能的不要引人注目,必要时你与四殿下还得以夫妻或兄妹相称,这样才更容易让其他人接受。”
封昭莲笑嘻嘻地去挑权青画的下巴,叫了声:“夫君。”
权青画打了个冷颤,突然有点儿后悔把披风给了夜温言,因为他也发冷。
封昭莲对他这反应不太满意:“怎么着,叫你声夫君你还不乐意了?被占便宜的是我,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别想与我以兄妹相称,夫妻就是夫妻,我说了算。”
他也不与之争辩,只点头说:“你高兴就好。”
封昭莲得逞,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夜温言已经在吩咐计夺计蓉在城里找找卖成衣的铺子,多买些御寒的厚衣裳。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这样的天气,不换衣裳肯定是不行的。
天涯下车去打探情况了,再回来时,不但带了热乎的肉包子,还带回了码头那边的消息:“河面风浪特别大,船家都不愿意走。如此咱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翻山,一个就是绕远路。主子们定夺一下吧!”
所有人都看向师离渊,请他拿个主意。师离渊想了一会儿,问:“所有船家都不愿意走?”
天涯摇头,“也不是,也有几个船家敢冒险的,只是开价很高,从这里开船,一直到最后一个码头,这样的风浪之下得走二十多天,一条船他们要五千两银子,茶点还得另算。”
“五千两?”云萧有些意外,“平时一条船应该多少银子?”
天涯说:“平时天气好,从这里上船,到苏南府丹中城下船,最多十天就到。想坐船的按人头交钱,一人三两银子。如果想住好点的客房,就再加钱。我打听过了,一条船坐最满的人,再加上客房都用最好的茶点,所有人都从头坐到尾,满打满算也就能收银子二百两。”
“平时二百两一条船,现在要五千两?他们去抢钱算了!”封昭莲都气乐了,“这坐地涨价也不带涨这么狠的,宰冤大头呢?再说,能拿出五千两银子的,还用他开船?自己买条船再雇几个死士都够了。这种人还想做生意?真是天大的玩笑。”
夜温言却琢磨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五千两,如果真有人能拿出五千两去坐船,那肯定得是大富人家,而且还是急着赶路的。这事儿怎么听都像是有人在撒网,等着他们上钩,因为南去的路上,可能就只有他们一行是真的着急,而且也不会去计较银子多少的。
是什么人在留意他们的行踪呢?京里的人吗?摄政王,还是别人?
“去跟船家讲价,问他三千两开不开船。”夜温言做了决定,“还是要走水路,从陆地上走实在太久了,我们耗不起。”
可天涯不解,“四小姐,三千两跟五千两可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所以就只是意思意思,配合着演一场戏罢了。既然有人布了局,咱们只有入局才能知道这个局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也能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布这个局。”
天涯懂了,“原来是冲着我们来的。成,那属下这就去。”他冲进雨里,又往码头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计夺和计蓉回来了。
可惜厚衣裳没买着,因为现在是夏季,根本没有成衣铺子会卖冬天的衣裳。好在披风倒是买了不少,每人一件披在身后,还能一人再余出来一件盖盖腿。
天涯再回来时,说是船家同意了。要三千两能在这座城里兑换的银票,银票到了就可以开船。但是三千两不包括吃喝,也不可能自己带吃喝上船,还要备银子吃饭用。
封昭莲气得直骂人,师离渊随手递出一张银票给天涯,却被权青画给拦了下来。
“帝尊大人,不必。您的银票上盖着炎华宫的天印,不合适拿出来使用。”
师离渊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这个天印的事,一时间还有些尴尬。好像他手里有的都是官银,或是类似这种银票,如果不方便使用,岂不是这一路他都相当于没钱用了?
夜温言也尴尬,她倒是有平常的银票和银子,可是为了方便,她都扔在储物镯子里了。
眼下镯子打不开,她也身无分文。
再看权青画,他已经在吩咐天涯去一个地方取银子,夜温言听他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阁,这才想起他是个大财主,除了临安城以外,北齐各地都有他的产业。
天涯很快就取了银票交给船家,他们的马车也行到了码头。船家说申时准时开船,船上给他们留了四间最好的客房,可以把东西先搬进去。至于其它客房,那是要留给其他人的。
封昭莲很生气,就问船家:“船是我们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下来的,为何还有其他人?”
那船家就说:“只是给三千两银子我就开船,可没说船是被你们给包了。你们这些人,四间上房足够了,其它的我还得留着卖钱的。这么大一条船总不能就搭你们几个,有不怕浪大想跟着走的,我肯定得让他们上船啊!”
后面有想乘船的百姓说:“就是这个理,船开一次只乘你们几个人实在浪费,我们也是给银子坐船,以前三两银子坐一回,现在十两银子坐一回,客房还要另算钱,这样说起来,不只是你们花了高价,我们也是花高价的。这位姑娘,你可不能不讲理,船可不是你们包的。”
封昭莲气得直咬牙,“行,想占便宜你们就占,只是行船过程中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你们的命了,谁也怨不着谁。”
“能出什么事啊?”有个妇人说,“你这姑娘嘴可真毒,为了霸占这条船,什么话都敢说。我告诉你,这些船家都在这条河上走了至少十年了,比现在还大的风浪也都走过的,从来没出过事,所以你也不用拿这样的话吓唬我们。”
“就是,我们都是住在河边的,河上能不能走船,还不比你一个外乡人清楚?”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责封昭莲,同时脚底下也没闲着,一个比一个快地往船上走。
封昭莲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只走回到夜温言身边,把她的胳膊一挽,小声道:“看见没有,全都是自找的。所以咱们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了,该着什么命他们就是什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