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夜楚怜的确没上香,她想起这事儿就自嘲地笑了下:“大房这边上完香之后,轮到二房的小辈时他们就只想到夜无双,根本就想到还有一个我。也是,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父亲经常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如今有了他最喜欢的女儿,我就更不算什么了。”
她说着就要往祠堂里面走,“我得把这香给补上,他们忘了我,我可不能忘了祖父。”
结果才走两步就被夜飞舟给拽了回来,“别去了。”他说,“别去了,闹剧已经结束,让先祖们安静安静吧!二房造孽,先祖生了他们的气,这会儿你再过去也不会得到好脸色的。”
“那我也要去。”夜楚怜很坚决,“我就是想看看我去上香会不会断。”
“断什么断?”夜飞舟急眼了,“我的香都没断,你的香怎么会断?咱俩是一个爹生的!”他力气用得大了些,夜楚怜又往后退了两步,“楚怜,什么都不要想,跟着你四姐姐就行。”
夜楚怜偏头看他,“也不想我们到底是谁吗?二哥,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夜飞舟指指刚刚穆氏离去的方向,“我是大夫人的儿子。”
“二哥!”
“别说了。”夜飞舟松了手,“想上香就去上香,我言尽于此,只看你自己怎么想。”
“我自己……”夜楚怜有些纠结,今日发生的事让她突然明白为何从前祖父那么的不喜欢二房,连带着二房的孩子也是被看不上的。她也曾抱怨过祖父偏心,甚至还因此在屋里发过脾气。可若今日她的一番猜测是对的,那她可就得跪在祠堂感谢先祖不杀之恩,也感谢祖父能让她在夜家安稳长大,还顶了夜家五小姐的名头。
“算了,我也不去了。”她摇摇头,放弃想去上香求证的冲动。
夜温言看了她一会儿,同她说:“无需求证你是谁,你就是你自己,是夜楚怜。”
“我就是我自己?”夜楚怜还是迷茫,“可是我怎么能是我自己?”
“你为何不能是你自己?”她告诉夜楚怜,“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不是为了依附什么人而存在的。从出生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你有独立的生命,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没爹没娘,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没有谁能替你完成这些,也没有谁能帮你走完你的人生。所以不要总想着你是什么人的孩子,是什么家族的小姐,你一定要记得,你就是你自己,你只是你自己!”
你就是你自己,你只是你自己!
夜温言传达出来的这番话,何止是为夜楚怜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连夜飞玉和夜飞舟都受益匪浅,夜清眉更是如醍醐灌顶,瞬间就通透了从前许多不通透的事。
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过,原来人从剥离母胎那一刻起,就是独立的存在。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来都只想着家族,就算在外面介绍自己,也是先报家门,再说自己姓甚名谁。就好像自己完全依附家族而存在,若有一天家族没了,他们就也不在了。
如今看来,似乎可以换一个活法,换一种心境。
“主子。”祠堂院外,计蓉匆匆而来,到她跟前说,“应家大丧,巧匠应鹏……过世了。”
夜温言一下闭住了眼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还是止不住悲伤。
天地桎梏把人类寿元卡得死死的,虽说应鹏的过世是因为心愿了结,可若非接近六十整寿,他的身体状态也不至于差到那个程度。
再退一步讲,就算身体依然很差,有她在,也可以把断掉的生机再续回去,也可以把受损的五脏再修复回来。
可惜,人接近六十了,她再做一切都是徒劳。在天地桎梏被打破之前,纵是她灵力加身,面对人类寿元也丝毫没有办法。不只她没办法,师离渊也没办法。
她叹了一声,跟夜飞玉和夜飞舟说:“家里的事大哥和二哥商量着办,二房还有老夫人那里都被抄了家,一会儿他们回了各自院儿里之后一定会发怒,千万看着些,别让他们把怒火发到咱们西院儿来。”说完又拍拍楚怜,“只管在西院儿待着,不必回去受罪。”
她带着坠儿和计蓉走了,出府就上马车,直奔应家。
此时的应家,所有在京族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只除了宫中奇巧阁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宫。
应鹏作为这一任的家主,他的离世让整个应家都笼罩在浓浓的哀伤中,甚至有人说,家主不在了,应家再达不到从前的辉煌。
应南天也回来了,主持操办一切丧仪。
夜温言的到来让大多数应家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此时灵堂刚刚摆好,还没有人前来吊唁,谁都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夜温言手中有应鹏信物,可以调动所有应家巧将,奇巧阁中的应家弟子也都对她的水平十分认同且佩服,心甘情愿为她所用,被她统领。
但其它人却对她并不了解,虽也听说过家主与夜四小姐有很深的交情,且已经把应家跟夜四小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可他们并没有看到过夜温言在巧匠一行中的逆天手段,他们只知夜温言是位神医,能医好当今圣上的嗓子,还能在地龙翻身时救下那么多百姓。
可神医归神归,巧匠归巧匠,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她在医界手段再高明,在巧匠一行也是不被认可的。特别是她这个年龄,去年才及笄,今年才十六,这个年龄在应家就是学徒,怎么可能让她替代家主,让整个应家为她所用?谁能听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话?
应南天听说夜温言到了,亲自到了府门外将人迎进前堂。夜温言给应鹏上了第一道香,香才插到香炉里就听到边上有人说:“头道香理应由下一任家主来上,莫不是说我们应家的下一任家主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那应家成什么了?应家是姓应还是姓夜?”
夜温言一愣,倒没有怪罪这人说话不好听,只是连连后悔是自己莽撞,怎么可以一进来就上香,也不问问应家自己人有没有上过呢?
她摇摇头,“是我不懂规矩,也不知道应家还没有人拜过,实在抱歉。至于家主由谁来做,那是应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在应家说了算。”
那人冷哼,“不知道没人拜过?香炉都是新的,里面一点香灰都没有,看也看得出来了。”
夜温言再次表示歉意:“真的是没有留意,一心只想祭拜应老先生,无意冒犯。”
“那你为何来这么早?”又有人问她,“应家世代做巧匠,在京中结交甚广,那么多挚交都没到,怎么你巴巴的先来了?夜四小姐,我们知道家主生前对你有诺,说应家巧匠全部为你所用,所以你今日是来接管应家的?”
“不是。”夜温言耐心解释,“也从未想过向应家人要求什么。应老先生的诺是他的诺,是他求我办事欠我人情,也是他见识过我的手艺,心甘情愿将应家奉上。
但我知道,应家是一个家族,家族里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物件儿,说送给谁就送给谁了。所以那所谓的诺,我也不过是一听一过罢了,包括他给我的信物,我也没想过去使用。何况,应家已经给了我一个应南天了,奇巧阁中人也信服于我,就够了。”
“就够了?”应家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奇巧阁中皆是我应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巧匠,你可知一句就够了,拿走的是我应家最好的族人?”
“还有应南天,那是我应家下一任家主!夜四小姐,你的胃口也太大了!”
应家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应南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夜温言是他迎进来的,他如今也跟着夜温言做事,夜温言奇巧的造诣有多高他心知肚明,奇巧阁中人也心知肚明,可是要怎么跟族人们说?难道让夜温言再露一手?人家能愿意么?
“交出家主信物,远离应家!”族人的情绪已经开始激动起来。
“对,交出家主信物,我们的命运不能握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夜四小姐,我们承认你是神医,我们也尊敬你的医术。但奇巧类的东西跟医术不一样,它们没有半点相通之处,你就不要紧握着不放了。”
“如果你是冲着我们应家财富来的,那你开个价,我们愿意出银子把家主信物买回来,那东西还得交给下一任家主,绝不能在你手中握着!”
应南天也是气得不行,上前一步挡在了夜温言身前,正要开口喝斥族人不得无礼。
这时,突然堂外有下人进来,一脸惊慌。
应南天一皱眉,开口就问:“怎么了?”
那下人都快哭了,“主子们,快到密室去看看吧,机关自毁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