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侍女,虽不像君桃在身边侍候,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这会儿匆匆跑进来,还没顾上跟老夫人说话,就见穆氏要走,赶紧说了句:“大夫人先请留步。”然后才上前给老夫人行礼,“门房来人传话,说钦天监的云大人和那位连公公到了,还带了几名宫人,这会儿正坐在叙明堂呢!”
老夫人当时心里就一揪,她现在听到云大人这三个字都有点儿条件反射了。宫宴上闹的那一出,直接导致她到现在都不敢出将军府的府门,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走走。
今日那云臣怎么又来了?这是又有什么事儿了吗?
不管多不情愿,人都上门儿了,她就不得不去见见。钦天监是个招惹不起的存在,即使从前老头子在世时也是要给那个衙门面子的,毕竟是帝尊统管的,权力大过天。
于是她对萧氏说:“走吧,你陪我到叙明堂去见见,其它人就各回各院儿。”
可那大丫鬟又补了句:“老夫人,传话的门房说了,云大人请夜家上上下下除四小姐外,全部都要到叙明堂去见他,包括府里的下人,也要去。总之府中各处除了四小姐的院子以外,一个人都不得留,否则炎华宫自会问罪。”
老夫人的手抖了抖,萧氏的手也抖了抖。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萧氏问那个大丫鬟:“来传话的人可有说这是为什么?”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门房的人也不知,只说云大人就是这样吩咐的,谁也不敢多问。”
萧氏想了一会儿就猜测道:“如此大的动静,该不会是宫里有什么旨意传下来吧?又或者是皇上口谕?”毕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叫所有人都过去。
老夫人觉得萧氏分析得有理,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下人:“去办吧,将府中各处所有人都叫到前院儿。切记不可嚼舌根子,谁也不许多话,只管集中过去就好。”
立即有下人去办了。
穆氏也命身边的丹诺去玉京园请两位少爷,萧氏则是让锦绣赶紧去请二老爷到前堂。
一时间,全府上下都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往前院儿赶。
老夫人由萧氏和君桃搀扶着,走得稍有些慢,萧氏还小声说:“这事儿有些怪,为何所有人都要去,却唯独四姑娘可以不去?连带着她屋里的下人也可以不去?”
老夫人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且越想越闹心。虽然坑她三人组今日只来了两位,少了个吴否。但是跟钦天监和炎华宫比,吴否代表的神仙殿就也没那么重要了。
今儿这关不好过啊!老夫人在心里头默默念叨,脚底下步子迈得就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就是蹭着往前走,以至于等她到了叙明堂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下人,就连夜景盛也都到了。
夜家大房二房依然分坐两边,上首座位是给老夫人留的。
按说这样一来,云臣和连时就没地方坐了,但实则不然,这二位正坐在大房这头吃茶唠嗑,连时还笑着跟穆氏说:“今儿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大夫人带些礼来,实在是有些失礼。还请大夫人不要怪罪,下次,下次一定补上。”说完还冲着夜飞玉和夜清眉也揖揖手,“少爷和小姐的礼下回也一并奉上。”
夜飞玉连忙回礼,“连公公您太客气了。”
夜清眉也跟着道:“承蒙公公和云大人多次照拂,是我们该感谢二位才对。”
这头正寒暄着,老夫人走进来了,见云臣连时这俩人状态还行,不像是剑拔弩张一脸找晦气的样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直了直身子往里面走。路过这二人时脚步还放慢了些,就等着对方站起身好寒暄一番。
她以为不管怎么说,她是已故老将军的夫人,这二位当着全府主子奴才的面儿,多少也得顾着老将军劳苦功高给她些颜面才对。
然而她想错了,云臣跟连时这俩人都不是那种很会应服各种交际的,更不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即使心里清楚老将军有军威还在,可他们同样也认为从前的老将军跟现在的老夫人那不是一个路子,是必须区别对待的。
何况二人还代表着炎华宫,就冲着这老太太对夜四小姐那个态度,别说她先夫是将军,就算她先夫是皇上,他俩也能把这老太太给怼得北都找不着。
眼见这二人坐着就没起来,甚至瞅都没瞅她一眼,老夫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只觉颜面扫地,生生让一院子的奴才看了笑话。
她有心想转身就走,终究是没敢,就只能闷哼一声走到首位,往那一坐,一言不发,也跟没见着那两个外来人一样。
夜景盛觉得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而且还是男客,再由萧氏出面应酬就不太好,这种时候理应由他上前说话。于是他站起身来,主动施礼,开口道:“不知二位大驾,到我一品将军府来可是有何要事?眼下府中所有人都已经叫到前院儿来了,除了西边儿的四姑娘,人都齐了,二位有话便请直言。”
云臣这回到是按正常套路出牌了,也站起身来向夜景盛回礼:“夜二老爷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着这一品将军府有日子没来了,心里实在想得慌。正巧今日无事,就和连公公商量着说过来看看。”
夜景盛也是气得直翻白眼,你俩就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看看就看看,你折腾一宅子主子奴才都过来围观是干什么?还想得慌,我家有什么可让你想的?难不成你看上……
呃,好像还真是看上了谁。
于是他又道:“云大人是来看我们家四姑娘的吧?”说完就问穆氏,“大嫂,言儿呢?”
穆氏没说话,到是连时把话给接了过来:“也不是特地过来看谁,就是看看大家,对,看看大家,每个人都看,都想得慌。”
夜景盛咬咬牙,实在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便硬着头皮来了句:“那二位就看吧!”
他退回到自己座位,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见他坐了回去,云臣也不站着了,可他就是坐下来嘴也没闲着,就见他手指着前院儿说:“适才走进院儿里来,看到前院儿有不少砖都翘起来了,是地龙翻身翻的吧?那可得抓紧修缮,不好看是一方面,主要是走路容易崴脚。”
夜景盛心说崴不崴脚的你管得着吗?你事儿怎么那么多呢?以前只听说过钦天监管天,这怎么连地也要管了?但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再来也是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宫里统一的安排,可能家家户户都有人去,意在代表朝廷了解情况,并表达关怀。
那要这么说,云臣提出地砖坏了这个事儿就算是正常的唠嗑,他不应该带有负面情绪。
夜景盛快速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再说起话来态度就好了许多。他说:“多谢云大人关怀,砖已经采买回来了,这两日就要修的。”
云臣点点头,“恩,抓紧吧!也省得四小姐出出进进的不方便,万一真崴了脚,咱们就还得再来一趟。”
夜景盛脸又青了,合着他自我检讨白做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夜温言。
他气呼呼地甩甩袖子,再也不想说话。
萧氏瞪了他一眼,又看看老夫人。老夫人也挺无奈,面对云臣和连时,她也不想说话,所以就把这个眼神又还给了萧氏。
萧氏心里明白,如今她是主母,肯定是万事都得冲在前头的,老夫人想管就管几句,不想管人家可以一声不吱就在那坐着,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堆了一脸笑意道:“云大人关怀四姑娘,我们全家都跟着面上有光。请您放心,前院儿明儿就着人修,一定不会影响四姑娘走路。”再想想,又立即改口,“不,今日就修,现在就修。”
云臣对此表示满意,“恩,那就着人立即干吧!把坏的那些砖都起出来,换上新的。抹灰泥的时候一定要看好,高低不平不行,缝子太大不行,太滑不行,太涩也不行。总之铺好的砖踩在脚底下一定要舒服,绝对是一点儿都不能糊弄的。”
萧氏心说你们这是闲着没事儿干,专程跑来看人修地砖吗?有意思吗?有这个嗜好就去街上转啊,街上到处都是在修房子修地面,那才能看得过瘾呢!将军府这点儿活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干完了,有什么可看的。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非但不敢说,还得表现得积极又热情地去张罗下人把活给干了。
云臣看着院子里有下人已经行动起来,这才满意地点了头,总结了一句:“这样就对嘛!有活抓紧干,不能一天拖一天,那得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对吧!”
对此,萧氏赔着笑脸,夜景盛黑着个脸,老夫人觉得没脸。就只有下人穿梭其中,不时地为主子及宾客续上茶水。
连时一边喝茶一边摇头,直言:“将军府这茶喝得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不但茶水里做不出花式来,就连茶叶都闻着不香,喝到口中更不香。”
熙春没忍住,问了句:“茶水里还能做出花式来?那岂不成了神仙戏法?谁能有这本事?”
连时一脸嫌弃,“将军府怎的还有这般没见识的下人?就算是做奴才,你也是在一品将军府里面做奴才,这些奇思巧趣的东西不是都应该懂的么?怎么像是从来没听说过一般?”
熙春让他说得那个臊得慌啊,想说自己不是奴才,是姨娘。可这种时候说不是奴婢会更丢脸吧?于是只好忍了下来,什么都没再说。
到是夜景盛听不下去,又心疼熙春,于是开口怼道:“我们是武将世家,只想着如何保家为国开疆拓土,谁有工夫研究那些个文官家里才愿意研究的小把戏?什么分茶、压香,这些东西我们夜家不稀罕!公公要想看就到别处去看,搁这儿肯定是没有。”
连时眨眨眼,“合着你们夜家现在是文武都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