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
上了马车,朱氏才低声道“意欲出仕罢了,也是正事。”
张氏倒是不意外朱氏看穿,反正女儿在后面马车里,直截了当的说“怀仁麾下,尽多俊杰,就连段志玄那般随秦王南征北战的大将都曾被驱逐,他们配得上吗?”
朱氏笑了笑,“毕竟是十一娘的兄长。”
张氏沉默了会儿,苦笑道“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朱氏赞同的点点头,两人出身不同,但都不是寻常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妇人,张氏早年不赞同女儿嫁给李善,很大程度在于李善斩杀崔帛的手段和心性。
那时候的李善还在纠结于如何与世家门阀的相处,纠结于如何去看待在后世看来如洪水猛兽一般的世家门阀。
如果时间往后推上百年,或者提前二十年,其实张氏的看法是正确的,或许穿越到那些时候的李善,或主动,或无奈的会发起一场由下而上,席卷整个天下,摧毁世家门阀的战争。
不患寡而患不均,指的是自然是那些与李善关系密切的家族,虽然世家门阀自身的门楣未必是由出仕者的官位高低、名望大小的决定的,但既然能成为世家门阀,那他们的先祖无不是建功立业的显贵。
如果说之前几十年天下不安宁还能隐居乡间,但如今天下太平,出仕、立功,这些同样也是世家子弟的迫切需求。
“难道清河崔氏的门楣低于陇西李氏吗?”
“不说陇西李氏,就连武城张氏也能……不过依仗姑表……”
这显然是在指张文瓘呢。
“闭嘴!”黑着脸的崔信一拍桌案,指着次子崔仑的鼻子,“谁教你这些话的?!”
崔仑今年也就二十岁,与李善同龄,胆子不大,往后躲了躲,侧头去看兄长崔恒。
“二弟失口,父亲勿恼。”崔恒扶着崔信坐下,低声道“稚圭年幼,却能随军,德谋出仕即掌重镇,如今又调任百泉,今日恰逢乾佑表叔家的昭德表弟……”
崔仑插口道“乾佑表叔晋原州长史,昭德表弟提及……若非王孝卿带孝,必会得邯郸王举荐,与德谋、邯郸王聚首原州。”
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与李善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世家中,李楷是因为与李善的关系才会得李世民举荐出任代县令,而且因为掌管霞市得朝中瞩目,甚至立下功勋得以封爵县候。
李客师、李乾佑兄弟此次都随李善出征,虽然未必立下多少功劳,但李善是肯定有所照料的,李乾佑出任原州长史,要说没有李善的原因,谁肯信啊?
现在连张文瓘都随军……在给李昭德的信中自称参赞军机,战后说不定就能因此出仕。
对于这些世家子弟,特别是这些嫡系子弟来说,出仕不算太难,但想有所作为那就难了。
崔恒、崔仑无非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军中镀金,捞些功劳,而崔信却第一时间就否决了两个儿子的思路……只是其中原因不好说明。
总不能说如今朝中夺嫡日烈,而李怀仁深陷其中,而且还与裴世钜是生死大敌,现在崔家与李家不过是姻亲,但如果崔恒、崔仑也被卷进去,那就难说了。
一旦太子李建成获胜,裴世钜或许不会对清河崔氏如何,但对崔信一脉做些什么,却是不难的。
崔信冷冷的看着两个儿子,半响后才轻声道“李德谋初至雁门,即随怀仁出兵塞外,亲身冲阵,大败突厥。”
“去岁五月,顾集镇一战后,李德谋随怀仁北上追击,途中遇战十余次,负创五处,方得以封爵。”
“今年五月,华亭遭围,张文瓘急赴汧源,怀仁携亲卫北上,时华亭陷落,稚圭随军进击,冒死从城北突围,返身大败梁军。”
崔仑小心翼翼的问“父亲的意思是……随邯郸王,或有性命之忧?”
崔信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叱道“为父的意思是,想要在怀仁麾下立功,你也要那个能耐!”
崔恒、崔仑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前者还好,后者低声问道“父亲,可是邯郸王那边……”
“你还以为是怀仁拒之?”崔信都被气笑了,我都是刚刚才发现伱们两有这个心思,李善又如何能提前拒绝呢?
但两个儿子显然很不满,没办法啊,与李善交好的几家都得了好处,而与李善结亲的崔家却没得到什么好处……其实是有好处的,只是崔恒、崔仑二人一叶障目,只见叶不见泰山。
若不是李善,当年马邑招抚,崔信只能无功而返,何能进爵县候,若不是李善泾州大捷,崔信又如何能进爵清河县公呢?
只不过好处没落在崔恒、崔仑身上罢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疲惫的崔信开口道“既然已来,那就安分些。”
“不得随意出门,不得与友人来往……”
随着崔信长篇大段的禁令,崔恒、崔仑脸色都颇为难看,小的二十岁了,大的都快三十了,还要像幼年一样被管束吗?
但崔信也是无可奈何啊,他再如何不通权谋也心里有数,李怀仁近年来屡屡建功立业,特别是泾州大捷,败两位可汗,斩首近五万,在军中已经有极强的影响力了,手下更有以苏定方、张仲坚为首的一批嫡系,是朝中有数的实权人物。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不陷入夺嫡呢?
秦王那边倒是无所谓,反正李善早就来投,但太子那边肯定会竭力拉拢,崔信倒是不担心李善那边,但现在有点担心两个蠢儿子。
说到底,崔信保持着时代的特色,在世家门阀看来,联姻并不代表着政治立场,即将将女儿嫁给李善,不说清河崔氏,即使是崔信也未必会跟着李善一条路走到黑。
对这些传承千年的世家来说,不一定要收益最大,但一定要风险最小,在秦王还没有彻底击败太子入主东宫,甚至登上皇位之前,崔信是不会让两个儿子出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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