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渊岛上,黑石城中。
此时的黑石城已经没有了八九年前那副繁华热闹的景象,街道上修士的数量大大减少,凡人更是一个都看不到。
街边的诸多商铺倒是还都开着,只是看起来半死不活,一共也没有几个客人。
岛上的几大势力此时已经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其他宜居岛屿上,对于这奇渊岛的掌控,已经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做起生意来也是越来越湖弄,收购的价格越来越低,卖出的价格越来越高。最近甚至传出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传闻,将几大势力的信誉拉低了一大截。
岛上的诸多修士也都发现了这一点,奈何黑石城依旧是附近最大的一座修士岛屿,他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而此时在黑石城中心区的某间石屋内,一名面带轻纱,眉目如画的女子正有些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位面色阴沉的中年修士。
“月儿她们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女子焦急地问道。
中年修士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地说道:“范门主,在外海准备传送阵这件事本就是危险至极的任务,这一点在他们出发之前我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算是真的出事了,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派人出去。”
“毕竟想劝说这几大势力加入逆星盟可是需要时间的,就算他们现在已经松口了,我们也要先准备一条后路才行。”
“若是真的有妖兽攻岛的那一天,我们也好有所准备,不至于留在这里和这几大势力一起陪葬。范门主应该也不想在这外海之地呆一辈子吧?”
眼见女子脸色越来越差,中年修士的嘴角顿时泛起一抹冷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范门主也别忘了,这次我可是也派出了三个人一起去,要出事也是一起出事,不会只让范门主吃亏的。”
《青葫剑仙》
女子勐地一攥拳,对方话说得好听,可她的手下本就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对方却是背靠逆星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死多少。
再这么下去,她就真的要被架空了。
“范门主……”正当两人各怀心思之时,一个娇弱的女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声音竟带着些许的颤抖,显得异常地无助。
女子顿时眉头一皱,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主,有……有故人来访。”
“故人?”女子微微一怔,突然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多出了一抹飘然的紫白衣襟。
“范左使,好久不见。”
女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艰难地转过头,颈部发出一声声微小的异响,像是一件发烂生锈的机器还在勉强运转。
最终,一张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的面容进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陆……陆……”女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呲啦’的一声!
中年修士身上突然燃起一层白色阴火,随即竟毫不犹豫地向大门冲去,速度快如鬼魅,眨眼的功夫半只脚就已经踏在了门槛上。
‘扑通’!
中年修士倒在房门前,已是没了生息。
女子好像是被勐地惊醒,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冲着陆云泽微微低头,苦笑着说道:
“看来陆前辈修为又有精进,晚辈为前辈贺喜了。”
“不必。”陆云泽手中端着一只酒壶,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三个酒杯,依次摆放在桌子上。
范左使的笑容凝固了,三个酒杯,没有一个是摆在她面前的。
“我这人好交朋友,可在这操蛋的世道里,我的朋友真的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只能在幻想中和他们见面,和他们聊聊天,吹吹牛,说一说最近都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知道这挺不正常的,可没办法。有的时候年纪一大,人就是喜欢回忆一些往事,很容易就变得多愁善感。”
“对我来说,这也是件好事。起码在我的想象之中,我的朋友一个都没少,全都在我身边,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找到他们。”
“可是今天,我永远地少了一个朋友。”
“范左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陆云泽给三个酒杯倒满了酒,自己拿起其中一个一饮而尽,他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酡红。
喝完了酒,他也不等范左使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
“因为从今天开始,我没脸见他了。你明白吗?”
范左使的面容僵硬了,她绷着脸,无比艰难地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丑陋表情。
“陆前辈,汪门主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是……”
陆云泽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范左使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知道,逆星盟、神鸠堂、温天仁……这些人我会慢慢地去找,一个一个地找到他们。可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完成我一个新朋友的愿望。”
陆云泽笑着对其中一个酒杯的方向说道:“对吧?汪月盈。”
话音落,一颗国色天香的脑袋便滚到了桌子中间,一双眼睛迷茫惊恐地看着他,像是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鲜血溢满桌面,推倒了两个酒杯。
带着浓烈酒气的酒水洒了一地,与鲜血混合在一起,酿了一杯掺着快意与哀伤的血酒。
陆云泽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大门,穿过一群跪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筑基修士,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大街。
在汪月盈生前,陆云泽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这个女人的,他们之间更谈不上什么友谊,最多只是个承诺而已。
可当她死去,陆云泽突然发觉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心中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点点感伤。
汪月盈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她只是平凡而已,平凡得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修士一模一样。捧高踩低、媚上鄙下,她理所当然地被强者压迫,又更加理所当然地压迫更弱者。
她错了吗?当整个世界都是这副鬼样子的时候,谁敢说她错?谁能说她错?
陆云泽懒得鄙夷她,也没法高看她一眼。如果没有云明,那他们之间大概不会有任何交集。就算有,那也是她哪天被陆云泽顺手弄死。
可现在她死在了别人手里。在那之前,她做到了一个母亲,一个妻子所能做到的一切。
陆云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他只是很烦躁,很愤怒,但却又不知道该把这股愤怒对准谁。
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把这种愤怒对准修仙者群体,后来他又把这股愤怒对准了天道,对准了韩天尊。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生气了。
他只想陪自己的朋友喝喝酒,大闹一场,放一把滔天大火。
最好能把这操蛋的世道全都烧成灰!然后他就能躺在一片废墟之上,拎着酒壶放声大笑,和想象中的朋友们彻夜狂欢。
可惜,他不能。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那么操蛋。还有很多人活着,并且将一直活下去。
这便是陆云泽的悲哀所在,他既不够正常,也疯得不够彻底。
天空中有光芒闪烁,陆云泽抬起头。
黑石城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