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郡,郡城。
寒风微拂,缓缓而走,吹入楼阁林立、银装素裹的的偌大城池之中,舞起缕缕人烟。
一只灰羽短嘴的寒鸦,自天际而落。
顺着寒风,划过天际,掠过城楼,一并闯入郡城。几个盘旋之后,又回落在了城门楼的檐角。
它抖了抖翅膀,一边梳理羽毛,一边朝着外城俯瞰。
外城贫民窟也似的凌乱过道上,正见一名羊须中年,牵着几匹马儿,一脚深一脚浅,跟随零星行人商贩,于积雪中挪步,朝着城门缓缓而来。
中年自然便是王则。
与乌道人分别之后,他便牵着几匹马,一路往郡城赶来。
费了些许功夫,终于是来到了仙门郡城之外。
眼见城门就在眼前,王则暂时停下了脚步。
四下观察了一番。
古朴的城墙,依稀还能看出多年前的样貌,但此间布局,已经全然与王则当年所见不同了。
内里如何暂且不说。
仙门郡城墙明显是翻建过,增了不少高度。
除此之外,最为让王则感慨的,还是外城。
就在二十多年前,仙门郡还不是眼前这个模样的。
那时城墙之外,虽然也有零星一些住户,矮房却没如今这般多。
眼下除开一条通往城门的过道,左近几乎都是平房,凌乱巷道不知凡几。
显然是如同乌道人所说,这些年很是得到了一些发展。
只是人口房屋虽然不少,但繁华却也未必。
或者说,就王则一路走来,外城这部分区域,所见还是贫民居多。仙门郡发展所带来的好处,显然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观察这些,并非王则单单只为了和二十多年前做个对比,印证乌道人的话。
只是由此想到了自己在积云山上的经历。
他们这些在积云山上没有身份的野修,对于积云三观而言,实际上与这仙门郡外城贫民,也没甚分别。
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等处境,如今也更该好好把握,奋进前行才好。
他此前在积云山浑噩十二载,说实话志气之有几分磨损的。此番仙门郡之行,对他心灵来说,未必也就不是一桩磨练。
王则个中心绪变化,暂且按下不表。
只说他从回忆中抽回神来,目光往城门方向看去,正准备凭了那马商路引进城。
就在这时,左近巷道处,忽听得节奏十足的诵经声远远传来。
“人间如狱,万民皆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有神天降,慈悲度世………”
“白阳天尊,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听到这阵阵诵经声,王则抬起头,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远方街角处,便见一群身着青底白褂道袍,头簪道髻的男男女女,缓步行来。
他们面带狂热,一脸虔诚的口诵经文,其中还有人手持摇铃、渔鼓以作伴奏。
“……礼赞明光救苦白阳天尊!”
行至王则所在街道之时,这一群道人的经诵正告一段落。
白阳教之人?
只听经中文意,王则对这些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云州这白阳教,虽然比昔年定州白阳教兴盛不少,但这路数倒是依旧。本以为收拢了这许多的左道异人,此教所求会有几分变化。但看这些白阳教徒如此狂热,此教野心只怕还是在这俗世王朝上。”
王则微微摇头,倒也没有多看。
如是放在早年未曾炼法之前,他江湖行走,或许也有几分破邪之念。
可眼下已是没了这个想法了。
此类教派的兴起,问题不在于教派本身,而是在于脚下的这个朝廷。
魏国若是不得稳定,就算灭了一百个白阳教,也还会冒出什么红阳、青阳教来。
王朝内部动乱,由是引发的更迭,就算是浮鼎宗也不会多管。
如今入了修行的王则,自然更不该就此多做琢磨。
未免惹来麻烦,王则也不多看那些白阳教徒,牵着马儿,脚下步子一快,便来到了郡城城门。
交递路引,付了些许费用,顺利进入了郡城之中。
……
内城环境,比起外城来说,就真个算得上繁华了。
内里楼宇林立,街道不算多么干净,却也还算整洁。
路上行人不少,除开些许外城进来讨生活的贫民之外,多半也都是衣衫清整,气色康健。
左右更有不少店铺牙行,茶摊酒楼。
王则自恢复道基修为,一路朝仙门郡而来,路上也经历过挤出城镇,但能比仙门郡内城热闹的,也不多见。
见这内城热闹,王则想着自家手上尚且牵着几匹马儿,若是留着,行动却是不便。
由是寻人打听了一些消息,觅地将这几匹马儿处理了,方才找了一处酒楼,一面吃喝,一面琢磨起正事儿来。
入城之后,他有三件事是紧着做的。
其一,自然是先找到陆镜生那血脉后人。
其二,是借‘鼋珠’之力,消解了体内魔炁威胁,好将鸠魔罗解血化骨魔卷炼作暂时的依仗。
第三,便是珠女身上牵扯的仙蟾机缘了。
而这之中,最为重要的,当然是第一件。
道契牵扯生死,任是什么机缘,都比不得这事儿要紧。
魔炁之厄,则是其次。
仙蟾机缘虽也重要,但不将魔卷把握,没有合适的手段作为面对白阳教修士时的依仗,也不好贸然出动。
当然,就算是要去见五淫头陀,探问老鼋之事。可关于珠女口中仙蟾消息,还是要提前问明的。
不过这都是后续。
眼下还是先寻得陆镜生那后人才好。
心中有了计较,王则也便离了酒楼,顺着陆镜生所给的信息,在城中逛迹起来。
他小心寻人问了些消息,汇总之下,很快也确定了陆镜生信息所指之地。
寻不过片刻,王则来到了一处巷弄之中,巷中院房不少,他左右瞧了,终见目的所在的一间灰败小院,也不多想,上前便叩了叩门。
没一会儿,院门被人拉了开来。
入眼所见,却是一名模样普通的中年妇人,虽不似乡间农妇哪般生得粗犷,但也无甚出彩的地方。
这妇人打量王则一眼,见是个生面,有些警惕,问道“不知这位郎君何来?”
王则礼道“夫人有礼,敢问此间可是陈继宗陈老员外家么?”
妇人闻言,讶然道“郎君所说,正是我家公公。”
王则听到这话,心下松了口气。
他就怕陆镜生这老道,又埋了什么麻烦,再生枝节,白费功夫。
而今有了妇人这回应,也总算是对上信息了。
他口中所言陈继宗,乃是陆老道的孙子。至于为何与老道不同姓氏,自然容易解释,无非还是为了保护。
想到只要把赤霞法印和陆老道所留遗物,交给陈继宗,他任务就算完成,此后只需谋划自身,顿时身子也松泰了几分。
由是对妇人解释道“某名洪七,定州人士,家中一位叔父乃是陈老员外的朋友。此番行商至云州之地,来时得了叔父请托,说是到了仙门郡后,替他来此拜访陈老员外,是才上门打搅。”
说着,王则从怀中摸出了一道名帖来,递了过去,“夫人若是方便,烦请将这名帖烦交给陈老员外,员外若见,当能确定洪某身份。”
这名帖乃是陆镜生所备,用来认身份的信物。
只是王则没料到的是,他递过名帖,那妇人却没有接下。
上下又细瞧了王则一番之后,有些迟疑道“只怕不太方便,我家公公年前便已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