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猜对了,却是如此。”
扶苏忽而抬眼,道
“那山盗肯定只招了受李苌唆使,并未言明这位监御史大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是。”甘缁点头。
扶苏指骨扣着木质窗沿,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幽幽道
“即是如此,我们也该为李苌添上最后一把火了。”
“公子的意思是?”
扶苏猝然回头,眼中尽是昂然。
“白辅他们几个,可以登场了。”
说完他抚着受伤的胳膊,嘴角含笑却尽是冷意。
雍县县府内,廷尉项祁銘立于廊下。
县令张呈守呈恭敬姿态半垂首站在后方半步。
“那日想必是山盗怕连累真正的主谋李苌,才栽赃丞相大人扰乱视听。”
“是下官考虑不周,冤枉了丞相大人。”
他絮絮叨叨,还待要继续请罪。
项祁銘及时抬手止住。
诚然盗首招供此事乃李苌所为。
可李苌与李斯是何关系,久居地方的县令不知,他却是一清二楚。
二人同出一族,又多年来来往甚密,在人前亦是。
即是亲戚关系,自然也无人多想。
只是以李苌对李斯马首是瞻的程度。
若说此事,丞相一概不知,廷尉是不大相信的。
朝中要员半途刺杀总宗室王子,此事早已超出寻常山盗范畴。
项祁銘也不敢乱下定论。
还需回到咸阳,由百官商量,陛下定夺之后方有结果。
“张大人也不过是受那盗贼蒙蔽,知无不言,不必自责。”
“此事本官定会如实向陛下禀明,你只管放心。”
见廷尉如此说,张呈守才停止他的装模作样。
此举只不过是加深廷尉心中,李斯与李苌的关系。
否则,那盗贼怎地谁都不说,偏生安在李斯头上。
项祁銘最是公正严明。
待他回到咸阳之后,无论是李苌还是李斯。
一应详情,都会禀报给陛下。
若真如公子所说,陛下知晓他与李斯的矛盾。
此事,李斯就算不被牵连,也会在陛下让陛下对他生疑。
张呈守作揖到底,诚恳道
“那就仰赖大人,为扶苏公子查明真相了。”
“期间,大人若有任何需要,下官一定竭尽所能。”
夜间,项祁銘当即休书一封,着人快马传给陛下。
上头对李苌、李斯与盗贼之事,一应道来。
只待始皇示下。
翌日,廷尉刚回到陈仓。
李苌就急急迎上来。
“听闻大人前两日去了雍县,扶苏公子之事迫在眉睫。”
“不知廷尉大人此时离开,有何要事?”
李苌拢着衣袖,言语间颇有试探之意。
项祁銘知他紧张,唯恐被自己察觉到什么。
神色平静,含笑道
“李大人为扶苏公子之事忧心不已,莫不是往日有些交情?”
李苌面色一凝,继而笑对。
“下官长年在地方视察,与公子不过数面之交。”
“只是此次闻此噩耗,亦是心惊不已。”
“陛下即将此等要事交予你我,下官自是希望早日查明是何方贼人吗。”
“以安公子亡魂,更让陛下宽心。”
项祁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看得李苌心虚不已,虽面上镇定,袖中的手指已然有些颤抖。
“御史大人有大义,陛下自会看见。”
说完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越过李苌身边便往府内走去。
李苌未得答案,越发惊慌。
急忙又追上去,满脸堆笑。
“廷尉大人还未言明,雍县之行是为哪般?”
“哦,本官听闻那波山盗在雍县附近出现过,亲自去探查了一番。”
说完顿住脚步,回身含笑看着李苌。
李苌心头一惊,左手狠狠地掐了手臂。
他来了陈仓后多方寻找,都没能找到樊七和钟狗儿。
樊七便是那刀疤脸,钟狗儿正是那个大汉,
他只能期待他们躲藏得隐蔽,才没留下任何痕迹。
李苌寻找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现下听廷尉提起,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
“是是吗。”
李苌笑容微僵,虽掩饰得很快,仍被洞若观火的项祁銘看在眼里。
“那,大人可有发现?”
廷尉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反倒沉默了少许。
这短短的时间内,李苌只觉得后背都要被密密实实地冷汗浸湿了。
在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之际,廷尉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贼人知道这是大罪,定然躲藏得极好。”
“地方之事,本官不如御史大人,此事还请大人多费点心。”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
李苌当即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放心地告辞离去。
他必须在项祁銘之前,找到那些山盗,永除后患。
李苌没见到,背过身的廷尉大人眼中寒光一片。
早不复方才失望之态,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笃定。
李苌急冲冲感到陈仓一处酒肆,立即有小厮恭敬领他进去。
此处是他当初与戚风岭山盗合作时,留在这里的眼线。
一是为了监视山盗异动,做出不利于他的行为。
二是盯着白辅等人,接待了什么人,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现在观白辅三人的态度,是早在扶苏来时就已经把他卖了。
现下才不敢与他相见。
悉知此事,李苌更觉得这一步虽然走得凶险,却极为正确。
如若不然,就算没有那三个盗首,届时扶苏带着白辅等人到陛下面前。
也够他乌纱帽不保。
刚一进屋,李苌便急急转身盯着来人。
“如何,可有消息了?”
心腹摇了摇头。
“自从扶苏坠崖后,那些山盗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们的人,再也没见过那帮人的踪迹。”
这就奇怪了,李苌挪动着沉重的步子行至桌案旁。
猛然坐下,眼中有疑有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几十号人凭空消失,廷尉两日前忽然瞒着他跑去雍县。
若说查人,不让他这个监御史带路更说不过去。
就连协助调查的宗正大人,他亦未告知半分。
李苌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何处出了问题。
他紧攥的手心已然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