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宫里就都知道了这个在内侍眼里飞上枝头的许中。
许济的徒弟啊,在宫里行走谁不给几分体面呢。
但夏青发现,许中自搬去御前行走之后,他们便很难再见到面了,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许不习惯。
但是过了几日后她也就放下这件事情了,毕竟离别一直是她生命中做的最多的事情,她早已经习惯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会一个人的事实。
而且夏青最近也很忙,这都已经九月了,最后一批采买的小宫女已经进宫,这对她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好事,司膳司的宫女也是定数的,有了采进必然会有一部分人被打发去宫正司去做洒扫伙计。
宫正司的女官宦官是体面,但宫正司的宫女可不体面。
于是现在各司宫女都卯了劲的想在少使面前好好表现。
夏青自也感受到了那种氛围,但是她并不在奋斗中的那波人中。
武小圆看到了暗暗有些着急
“夏姐姐,你要多在少使前面表现一二啊。不然……不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武小圆非常心急,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留下,因为何少使已经告诉她了,但是她还是希望能够和夏姐姐在一起,于是每次去何少使那里时都想把她拉着去。
但夏青每次都拒绝了,她说
“我和何少使又不熟,去了之后也不知道闲话些什么,你知道我的,我一贯和别人都很少说话的。”
武小圆觉得夏青非常奇怪,这世上不就应该这样嘛,何少使是她们的上官,于是她们便应该尊着敬着些,平日里还应该时长在她面前表现才是。
可是夏青姐姐每次对上官的尊敬是有了,但是有这么好和上官拉近关系的事情,夏姐姐为什么不去做。
夏青当然知道武小圆的想法,她并不是觉得不应该做或不屑于去做,相反,她恰恰相信会表现自己的人一定有更多的机会,因为前世就是这样的。
她只是不想去做,宫正司和司膳司对她并没有区别,她在司膳司的差事也并没有说做的很好,她像一块木头,大多时候都是随波逐流罢了。
她想和武小圆一起,所以最近的差事会上心,会尽力做好,但是对于露脸或是再找关系这种事,她向来随缘。
尤其是最近和许中越走越远这件事,她冥冥之中感觉,将来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离她远去,她永远是一个人。
夏青想想又是一阵悲观,她感觉自己既无法摆脱世间法则的束缚,又摆脱不了自己内心枷锁的束缚,所以一直这么拧巴别扭。
命运到底是眷顾她,还是裹挟她,她一直都没有分清楚。
沈慧其实也不明白夏青,但是只要夏青拒绝和武小圆一起去找何少使叙旧,她就会陪着去,她知道何少使也是记住她了的。
这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因此她也不希望夏青去,但是一想到武小圆每次都主动叫夏青,反倒是她每次都是主动去找她,结果每次她还怏怏不乐,眼底就升起一些晦暗,要是夏青不在司膳司就好了。
到底没能让沈慧如愿,夏青想着反正自己现在在宫中只有武小圆一个朋友,也如她的愿在何少使面前出了风头,自此,留下之事看着已成定局。
武小圆看着高兴极了,一直像个小蜜蜂一样跟在夏青身边嗡嗡嗡的转悠,把夏青看值想笑,武小圆也十二岁了,看着也长大了些,夏青想着十二月武小圆的生辰,想着是应该给她备点东西了。
沈慧看着这边和谐的一幕却险些维持不了脸上的表情,左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手指都纂的发白。
夏青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吗,为什么还要待在司膳司,自己明明那么讨好武小圆了,可是她……
许中看着眼前的人,让他下去之后也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许中这些天非常累,许济徒弟的位置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他会更受瞩目,自然也要时刻小心,行差踏错便有可能是粉身碎骨。
且有可能是许济想教教这个弟子,也会给他一些复杂的宫务去处理,许济当然不仅是想让他做好伺候人的本事,更重要的料理宫务的本事他也要有。
他想着这段时间一直凑上来的人,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他是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宫里使这样的算计,他知道她是想拉自己一下让自己能早点脱离那个泥沼,但是比起让她去算计许济,他更愿意自己一步一步来,年底大考时再离开。
他已经待了那么久了,不在乎多等那么一会,可是她去算计许济,一不好是会被当做探子的,虽然现在看来许济没有追究,但他想想都后怕。
但是除过这一切,许中又无法否认,自己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甜和开心,她愿意帮着自己呢,她是不是也开始有些在意自己了呢,即使是当做朋友。
许中闭上眼睛,真的有点想她,她在做什么呢。
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他也去镜湖那边等过的,但是没等到
成为许中的第二天便去等过的,发现她没有经过这里之时就知道她大概是换了送饭的地方。
此后也去过几次,却总是没看到人。
其实夏青现在看着镜湖也有点惆怅,搬去御前以后确实再也没见过面。
自己不想去御前找他,太引人注目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每一天。
但是有几次总是忍不住来镜湖这边,她站在桥上,看着波光粼粼的镜湖,看着湖边的垂柳,看着假山,总是是不是想起中秋节晚上看到的那幅景象。
看着看着就发现时间过去的有点久,夏青正准备走之时,发现那边的道路上也有个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她愣愣的看着许中走过来,是在是变化有些大,倒不是外貌什么的,而是身上的气度竟隐约透露着点贵气。
其实很正常,许中以前在司礼司多受排挤,故而再清正,身上也总带着些郁气。
现在他正算是春风得意,出入也在皇帝陛下身边伺候;便是衣物,现在他虽还是穿的是小内侍的服饰,但布料也是天差地别。
两人抬眼都看见了彼此,其实距离两人的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两人都有些恍惚,好像这两月已经走过万水千山。
夏青停在那里,等着许中一步步走来。许中走到夏青身边,在脑海里演练了很多遍的训斥一下就没了声音,只能开口道
“最近怎么没见到你。”话出口觉得自己白问了,于是又加了一句
“不路过镜湖了吗?”
夏青听了之后,心下一动,歪了歪头戏谑的对许中道
“公公来等过我?”
许中不回答也不看她,一直看着桥面,心底的声音都要冲破他的耳朵一样,夏青看他不回答,倒也不继续逗她
“换去给崔婕妤宫里送饭了。”
许中想到最近遇见的几桩事情事情,又听到崔婕妤的名字狠狠的皱了皱眉头,不期然的想起上次的事情,于是道
“我还没问你呢,你哪来的胆子算计师……算计许总管,自己不要命了。”
夏青看着许中有些严厉的看着自己,心下多少有些不快,于是也转过头去不看他
“我哪来的胆子算计徐总管,我也没想到最后是他收了公公当徒弟。公公能不能不要每次最后都说我。我们哪次说完话不是你叫我不要干这个不要干那个,还说千万要小心什么的。”
许中被夏青的话怼了一下,心内有些梗却也有些委屈,心道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小姑娘呢。
他看着她在宫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横冲直撞;每每都吓的睡不好觉,他总想着她能照顾着她自己一点,结果呢,这个小姑娘还嫌自己说教太多,他看着她这样吓得都快疯了。
他难道不想护着她吗,他想啊,想的要命,所以他拼命的想考出司礼司,想在宫里出人头地,所以许济问自己愿不愿意的时候,他脑袋里想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一想到她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愿意。
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只要她在宫里,他就要护着她的。
许中看了还不高兴的夏青一眼,想还是自己太急了,急什么呢,她还没有适应宫里,自己不该那么严厉的对她说话,于是又轻声道
“是我错了,我语气不该那么重,只是担心你罢了。”
夏青本来都被自己突然来的脾气惊到了,自己并不是常会发脾气的人,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现下又听到他这样柔声哄自己,就越发觉得羞耻窘迫了,夏青脚趾动了动,脸上也烧起来,根本就不敢看许中,只故作沉声的对许中道
“公公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许中开口就急忙走了。
许中想到刚刚自己在思考的事,这一次终究还是没开口叮嘱她要小心崔婕妤宫里的事。
只是看着夏青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不知觉就带上了笑,带着笑回到了住的寝室,这笑却一点点落下来,升起一些自嘲,自己这个太监当的也算痴心妄想。
夏青一转头走掉后,慢慢的就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是不在意是不是公公的,这和其他任何残疾一样,没有一丝一毫不同,况且这也不是他能改变和选择的,只是她终究是怕这让人极容易上头的爱情和极容易消散的热情。
夏青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爱情的存在,但是她始终不敢尝试,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她害怕去爱,害怕付出没有回报,害怕别有用心,害怕自己孤单的活在这个虚伪的世界。
夏青真的觉得自己很蠢笨,她时常看不出别人在想些什么。
其实谁能真正的了解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神明大概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