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bsp&bsp李宝的胜利
王重阳第一次杀人,是在不久前的馆陶,面对关胜惊讶的表情,王重阳觉得有些歉意。关胜的战力不俗,但也只是不俗而已,根本用不着偷袭。
王重阳却对自己毫无信心,所以他依然选择了偷袭。
关胜的表情,在惊讶之外,似乎还有一层解脱的愉悦。因为他一直活在痛苦中,眼看宋江哥哥战死,他却什么都没做,就是一昧逃亡。
他才一千人马,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金兀术的铁浮屠。想要战死很容易,但是谁能把铁浮屠、拐子马的消息传到后方?
后方追杀过来的大宋军马不下数万人,这样措手不及地怼上铁浮屠、拐子马?整个北伐战局被他金兀术翻盘都有可能。
关胜用他的临阵怯战为青州军、真定兵换来重新整军的机会,但是并没有挽回济南军的失利。因为刘豫贪功心切,他在战场上跑得太远了,但这不妨碍刘豫想要诿过的心机。
刘豫本来就对若即若离的关胜不满,此后关胜所部脱离济南,改在馆陶驻防,还是安兆铭的特意点拨。馆陶距离宗泽的河北宣抚司距离不远,却远离刘豫占据的济南之地。
只是造化弄人,因为躲避汴京太学之乱,早已入执汴京的刘豫居然再次出守大名府了?
刘豫也再次成为关胜的顶头上司!从此两看相厌。倘若关胜的心情能好,那才是咄咄怪事。但是关胜打死也没想到,刘豫的出手会选择这样迅疾,这样卑劣的刺杀手段!
杀死关胜的王重阳索然无味,纵然他此前专心修行,并不知晓人间故事。但他这一路走来,听到的话、见到人,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他,大宋官家德不配位。
郭药师是乱臣贼子,但是他也的确带领朝廷抵抗了女真人的入侵。安兆铭主政的海州特区,更是天下人纷纷向往的光明之地。
因为宋金大战后,在宗泽的筹谋下,河北也在行明社自治制度的!三年时间,虽然还不足以让地方完全恢复生机,但是比起河东的民不聊生,河北人已经很满意了。
而关胜在民间的口碑,也一直不错。一个重情重义的河北汉子,不愿纵兵欺凌家乡百姓,已经很不容易。何况关胜面如重枣,民间甚至把他当做大汉寿亭侯,关二爷去崇拜。
杀关胜,王重阳的心中颇多遗憾。这样一员河北重将,若是帅兵抵抗女真人入侵,功绩一定会远远超过自己这样的江湖人物。所以自己杀关胜,无异自毁大宋长城也。
但是师尊说的,也很有道理。大宋日渐分裂,州府各行其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郭药师窃据汴京宰执地位,官家身陷囫囵,不能振臂一呼的缘故。
刘大学士想要清君侧,重迎官家出面拨乱反正,那就必须为他扫除南下清君侧的障碍。比如关胜,比如张令徽,比如郭药师,比如安兆铭。
这些人,都是分裂天下的罪魁祸首。他们极善蛊惑民间乡愚百姓,用些微好处收买散落民间的人心。殊不知大宋讲究的理法,却是天道君亲!
太祖皇帝的规矩,乃是赵家与士大夫共天下,非与庶民共天下也。郭药师根本没有士大夫的身份,所以他就是个逆匪。
至于安兆铭?倒是有个状元郎的身份。但他却背叛了士大夫阶层,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事实上,李似炬醉心武学,他也未必真能理清楚这些道理。但是贾奕这样说了,李似炬也就这样信了。他是士大夫出身,做过起居郎。效忠官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王重阳也是世家子弟,所以他也不觉得这些理论有何不妥。直到他杀了关胜之后,才从关胜的惊讶眼神中发现某些疑惑为什么?
王重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胜的临终询问,只能落荒而逃。他同样不理解张令徽突袭刘复大营的意义,所以他就在这个凉风徐徐的清晨,再次突袭了张令徽。
八百精锐骑兵聚在一起,眼看前方同僚正在敌营死战,己方的主将却迟迟没有到来?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开始咒骂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咒骂谁,反正不可能是张统制,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最终他们依然不忍心看着同袍战死无动于衷,也许张统制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大军散得开,聚得起。说起来容易,但即便是女真,也不能保证万全,何况咱们?只要张统制事前下令过,眼下发起进攻,便不算违令。
众人一声呼啸,也不再多言,纵马直冲刘复大营。
八百精锐骑兵的冲击效果,本来就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何况敌方的营门大开,还有己方两百斥候精锐堵在营门前死战不退?随着骑兵冲上来,铁蹄奔腾中,敌军纷纷溃散。
泼李三眼前压力一失,忍不住摇晃一下身形,瘫坐地上。他呵呵傻笑着,大口呼吸着空气,任由血腥的气味传入鼻间。
此战不过小半时辰,他们两百斥候精锐就战损过半。眼看天色大亮起来,敌营已在溃散中亡命奔逃,但是他们的八百骑兵却还在犹豫是否继续追击?
泼李三大急,这时候怎能犹豫不前?溃散的敌军很快就会在后方督战的将领收容下组织反攻的!到时候三千怼八百,他们骑兵还要失去速度优势,那要全军覆没的!
他勉强站起,挥起长刃,对着身边的同袍大喊“不能停下追击,赶紧冲啊!”
“但是?张统领没有过来?”一个骑兵回首看着李小民,怯怯道。
泼李三一愣,这却不是好兆头。但是如果因为张统领不在就要坐实战机,那就不是兆头的好坏问题,那是要被敌军砍掉脑袋的祸事呢!
他提着刀冲向一匹无主战马,勉强扳着马鞍坐了上去,长刀前指,划开眼前的迷雾大喝一声“想要活命的,就跟某家出击,把敌军赶下河去!”
众人终于有了主心骨,无论如何,此战不胜就是死路一条了。什么张统领,见鬼去吧!
晨雾在鼻间打着飞旋,泼李三的视野里人影交织。随着常胜军的骑兵再次冲击起来,原本渐渐止住溃散的刘复败兵也再次鬼哭狼嚎地溃逃起来。
泼李三出身农家,又有练武的底子。这让他哪怕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大战,身心疲惫,却依然还能抗住身体的疲倦。
当下强打精神压住军锋,专往溃兵聚集地方驱赶。但他所部却又绝不肯轻易越过溃卒斩杀,也不去设法包抄,就是跟在溃卒的身后不断驱赶。
单从这一点看,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有做名将的潜质了。
泼李三无疑具备名将气质,他从军多年,又在斥候营历练过,胆略不差,自然学过“倒卷珠帘”的溃敌法门。然而学过归学过,张令徽的军中将佐,又有几人没有学过?
但他们事到临头时,却要纷纷犹豫不决,甚至忘了战术、战法的利用。眼下既然有人带着他们攻击前进,那么这个人,自然就是他们新的头领。
对泼李三来说,这一刻,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率领同袍追击溃敌。他也是第一次想要获得胜利,想要杀敌。他甚至都不屑知道,胜利后该找谁填报军功?
前方,不断有刘复组织士兵蜂拥而来想要反击,然后就被他们一击而溃,成为新的溃卒。他感受着身边一起纵马奔驰的同袍,心生羡慕。这些混蛋的骑术,每个人都比他更加高明!
他身边的同袍李小山却不知道泼李三的羡慕嫉妒恨,他的本能是要护住这个新生的头领,带着他们收割又一个胜利。
因为只有胜利才能活下来,李小山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奇怪嘶吼“唯胜得生!”
忽然他感受到左前方有凶狠的杀机袭来,李小山挥舞圆盾挡开一支箭矢,然后他就被第二支箭矢穿透了咽喉,斜着身子从战马背上滑下,又被战马拖在地上,继续往前奔跑。
其实,李小山不必去阻挡那支箭矢,他只要俯身马背就能躲过第二支的连珠箭法。但是他却生硬地阻住自己下意识的躲避动作,选择了阻挡。
因为他的身边,是一个能带着他们走向胜利的新头领。他不能让这个刚刚诞生的新头领,再次死于一支战场上的意外飞箭。
显然,李小山也没料到前方敌人会射来连珠箭法。或者若知道对方是连珠箭法的话,他也会选择避开。无论如何,在最后的生命里,谁的命都没有自己来得珍贵。
几乎同时,泼李三也俯身避开了对方连珠箭法中第三支箭矢的袭击。看着身前死去的同袍,那个混蛋足足为自己挡开了两箭!
泼李三目中尽赤,拍马直奔来箭方向冲杀而去“爷爷李宝是也,鼠辈敢来战否?!”
刘猊一声叹息,失之毫厘啊。若是一箭能要了对方主将的性命,自己还有机会反败为胜的。但是眼前,面对敌方主将不惧生死地冲击而来,刘猊再也没了争胜的心思。
此战,刘复三千大军尽数溃散,前来支应他的刘猊两千人也是仓惶后退。刘豫已经挥师进发到封丘的大军,也不得不停下来,就地构筑阵地,打算迎击常胜军的突袭。
刘豫心中充满了愤怒,那个甚的王重阳,怎么连张令徽这种小人物都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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