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朝局诡异
与王黼一起倒霉的,除了王安中,还有曾经大义灭亲的蔡攸。
要说蔡京此前起复不到半年,他的再度为相,实在是赵佶看到朝廷乱象着急,想要凭借蔡京的老资格稳一稳朝堂的意思。
却没想到蔡京这次,却生生被自家的两个儿子坑爹了。
宣和六年正月,蔡京再领三省。但是蔡京已经八十多岁,年老昏聩不能视书,故而一切奏判皆由四子蔡绦代之。所以蔡绦每次上朝,侍从以下官吏都要拱手相迎,低声耳语。
甚至到了堂吏数十人怀抱案卷从后的地步,于是蔡绦更加肆行无忌。哪怕白时中、李邦彦这等尚书左右丞的重臣,也只能奉行文书而已。
不久,早已分家别居的长兄蔡攸,就上书以为以季弟蔡绦不能胜任其职。甚至蔡攸为人酷毒,此后又几次上书劝官家赵佶诛除蔡绦等人。
这件事,就在赵佶的心中结了老大疙瘩。赵佶是大宋的官家,他对治政还是有着起码的准则。朝廷治天下,首先便要在“孝”字上做文章。不亲不孝之人,如何会忠心朝廷?
但是蔡攸却是赵佶的旧臣,一起玩大的伙伴,而且为人极有才情。蔡攸的道家说法,甚至都能为难过林灵素,更曾与阁皂山掌教天师张如晦争论神变之事!
不但蔡攸进见宫中没有时限,甚至妻子宋氏也能随意出入宫中,宠信超过其父蔡京。宣和四年北伐时,蔡攸为副宣抚,北伐后迁升少师,封英国公,领枢密院,可见官家重用。
然而蔡攸为了争权,却是早早便与父亲蔡京反目为仇,互相倾轧不休。有一次蔡攸探视父亲,一进来就上前捉蔡京之手诊脉道“大人脉势舒缓,可有不适之处?”
蔡京初时还在莫名其妙“没有呢,都挺好的。”然后蔡攸就借口禁中有公事,匆匆辞去。此时尚有客人窥见,不解蔡攸此举动,便问蔡京,蔡京无奈说
“你一定不明个中缘由,这逆子是想用老夫有病的借口,请官家罢免老夫呢!”
然而此时蔡京却毫无退意,他还想多干几年,让这大宋的朝廷稳稳心神。然而赵佶却要及于平息朝堂的纷乱,等到赵佶让童贯去劝蔡京上章辞官时,蔡京哭道
“官家为何不再容京一二?如今朝堂的样子,果然还能继续折腾吗?”
童贯叹息不语,蔡京只好自嘲“其实老夫早该请辞了!只因官家的上恩未报,这才不忍告老,这都是二公知道的事情。”于是上表三请致仕。
当时左右见蔡京竟然会直呼儿子蔡攸为“公”,也都笑了。可是蔡攸却是得意洋洋,居然生生受了他爹的这句尊称!
这些事,在赵佶听闻后,就已经很是不爽。等到王黼私下勾结内侍梁师成的事件发作,再有金使推波助澜的控诉、指责,蔡攸也只能随着王黼一起免官。
宣和六年的大宋朝堂,宰相人选走马灯似地变幻。不但朝堂势力此消彼长,燕京的权力变化也是个大手笔的事情。只是因为燕京远离朝堂,便显不出多少轻重。
白时中、李邦彦上位,这都是太子系的重臣。看来官家也有了懈怠之意?“太子秉国”的暗流开始慢慢泛起。
安宁却无心关注这些,他还在与匆匆赶来的马扩把酒夜话。
安兆铭出使金国的经过,自然有使团的人员记录禀报。有功社稷是一定的,但是如何任职却还有许多变数?贺允中如愿拿到尚书礼司员外郎的官身,安宁却未定案。
也不过是在殿中侍御史,或枢密副承旨之间徘徊。说起来都是朝廷的实权要职,只是文武侧重不同而已。若是定位武职,甚至再升一级判将作军器少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太子对安兆铭的忌惮日重,王安中的确是王黼亲信,但他已经在倒向太子。贺允中更是太子系的清要之官,他对安兆铭的判断就很吓人。
安兆铭是怀揣了空白上谕的人!他若对太子有成见,就完全有可能铤而走险。从这个角度看,安兆铭甚至比王黼那个宰相更危险。
好在郭药师很识时务,来京后迅速拜在太子门下,所以他这次受到的波及就不算大。
说到底郭药师是武人出身,虽然地位老高老高的,但是他在朝廷上的话权就很有限。自然责任也很有限,武人就是用来打仗的,你不能指望一届武夫去和金国人谈合作。
不过郭药师带来的两千精锐骑兵的确是一股巨大的战力,由不得太子不去笼络他。
而安兆铭用来压制郭药师的一千八百精锐,虽然战力更加可怕,如今却早已烟消云散。八百靖海忠义社的兵,被高俅留在大名府,说要以此为框架,为朝廷编伍出一支新军。
另外他在燕京临时整编的一千锐卒,也在大名府时被重新编入西军。只是要移驻齐州,算是入了济南府的势力。
济南府的钱伯言此前虽是郓王的人,但他后期已经淡出郓王的视线。老钱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谁做他的老板都可以。
虽然还没说透话,太子还是自信能拿下他,济南从此无忧也。
所以安兆铭离开大名府后,身边就只剩下二十八骑,甚至连走路都要避开郭药师的威胁。从这些细节上就能看出,比起郭药师的老辣来,安兆铭终究还是太嫩了。
郭药师此前来过一两次汴京,但那都是来去匆匆。所受朝廷恩宠,也让他来不及仔细了解这座巨城。但是这次,他却要在汴京城久居下来。
这才发现,汴京的消费实在奇高。甚至他这样的节度使、检校少保级别的官员,想要买一栋心仪的房子都很困难。何况手下那群将士,就只能在军营中凑合渡日。
要说郭药师原本是不差钱的,他在燕京时,凡所要兵械甲杖马匹,朝廷都尽量供给。他又派部下到宋境各州做生意,赚取钱财。
到去年时候,常胜军四万之众,乡兵三万,合计号称三十万大军。但他常胜军却仍穿辽服,而不着宋装。这才被刘韐上了眼药水,引起朝廷狐疑不定。
可是郭药师却是有大报复的人,如何肯散了常胜军的队伍?因此,自去年以来,他此前的所有积蓄几乎都投进军中。这才心生戾气,在燕京之北大开杀戒,劫掠民间。
若说常胜军是他一生心血所聚都不为过,如今就被安兆铭几个小动作整没了?好在官家也很念旧,这次不但给他加检校太傅,还要赐给宅第姬妾。
但是姬妾很快就到手了,宅第就很局促,还要缓一缓。因此郭药师这些日子,干脆就在里城的宣和坊租赁了一处住宅住了下去。
眼看宅院清秀干净,租金也不高,郭药师住的非常开心。不过他若知道安宁更加开心的话,老郭就未必还能放心住下去。原来这处宅院,却是昔日徐知常的旧居。
徐知常自然要搬去一处更幽静的地方,方便乾贞记的情报传递、分析。所以他的旧宅就一直空着。眼见郭药师想要找房子,安宁如何肯放过他?
总之,郭药师平素除了上朝,闲暇时也会约了街坊领居高谈阔论。这才知道汴京之富,实在令人咂舌!宣和年间,汴京公认的小康之家,家产大约一两千贯。
但是这个标准,却只能在汴京凑活着过。比如安兆铭那样的七品官员,一年俸禄大约五百贯钱,加一些其他灰色收入,正好就是勉强渡日的那种人。
然而安兆铭绝对不是勉强渡日,因为他的福记,一年给他带来最少三十万贯的财货!这都是坊间传闻。可要按照郭药师的分析,他安兆铭一年没有一百万贯使唤,绝对揭不开锅!
他的海州一摊子事情摆在那里,他靖海忠义社的装备、兵饷、数量随便计算一下,都要这个数,甚至不止。郭药师自己就是养兵的人,估算起来自然不会太差。
但是安兆铭也不算什么,人家王黼抄家就是一千万贯家财。换算一下,蔡京的家财会有多少?更高、更远、更贪!郭药师叹口气,蔡家的底子,总要三五千万贯不止吧?
但这西财富却与他无关。每天二十文是百姓在汴京维持生存的基本条件。但是想要体面点生活,那么每月最少需要十五贯钱的收入才行。
也就是说,常胜军那两千人里,只有百十人才能过的体面。郭药师烦躁不安,这特喵汴京日子咋就这么难过呢?在燕京时,每年五十贯兵饷足以让常胜军士卒养活全家老小呢。
郭药师仔细算过,汴京人口大约一百五十万左右。这可不是燕山府那种把周围乡县都算进去的人口,这就是汴京这一座城的人口!
这当中,驻军约十五万,皇室、贵族、官僚、官用工匠十万,僧尼道士两三万人。这些人,再加上他们的眷属,大约六十万人,占总人口三成略多些。
郭药师馋涎欲滴。按照五口一户人家计算,一般人家的家资两百贯,中产人家的家资平均两千贯。那么汴京城的财富总额,就要高达四亿贯!
这要是约了他金国一起过来打草谷啥的,哪怕只得十之二三,也要上亿贯的!再把蔡京等官僚,以及皇室财富算上,随便搞搞,两三个亿不是问题呢。
嗯嗯,安兆铭的家财却定要刮地三尺!自己怎么就没早想到这一手呢?
郭药师的肠子,都悔青了。由此更加愤恨安兆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