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捉婿
能把朝廷一员和朝廷鹰犬分辨最清楚出的,莫过于皇帝赵佶,朝堂重臣,和那些等着在榜下捉婿的汴京豪门人家。
大宋规矩,新榜进士在东华门外唱名过罢,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人要入殿觐见。二甲以下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家伙,却不用进殿觐见,只需列队在殿外行礼即可。
今儿的二甲传胪朱倬能够进殿觐见,完全是因为他在榜眼、探花的位子上都溜达了一圈。最后还是赵佶忍痛割爱,才把他放在二甲的传胪位置。
只是赵佶的心中依然想要看看朱倬的人品、仪表如何。何况,能被赵佶破例召宣觐见,本身就是一种殊荣、恩宠的潜藏意思。
朱倬也悄悄在打量这座宫殿,和宫殿里的重臣。自然,高高上座的官家他是不敢偷窥的。在朱倬的信念中,如果你不想被人揭发坏了规矩,那你最好就不要做破坏规矩的事情。
他的这种信念,却与安宁大不同。安宁的信念就是,如果你没法证明俺坏了规矩,那么俺就没有破坏规矩。二人在小荷快餐店里,也曾辩论过多次,难分胜负。
其实在魏发、郑克、周执羔、宋应辰等人眼里,这两人的想法都难说对错。或者安宁更适合开拓,朱倬更善于守成。或者安宁更讲究律法治理,而朱倬更强调道德约束。
因此带来的海州治理,此后基本就被他二人的理念来回这样摩擦。直到大多数人都懂得了守规矩,而小部分人也学会了未雨绸缪去请律师。
大殿布置相对简单,殿内许多红色柱子,约略二三十根的样子。正前方阶梯之上,天子宝座旁,还有六根柱子盘着金龙的柱子拱卫官家的御座,更加凸显官家威严。
“咦,官家居然在看我?”身上有一种被猎犬钉上的感觉,朱倬能从这种感觉得位置判断出自己被谁盯上的。
这是朱倬从不示人的直觉,而他正是凭借这直觉才要主动交好安宁。
如今却是官家在看自己?朱倬假做不经意间与官家目光一碰后,赶紧一开视线。心中叹息,这样的官家,其实,真的没法带领大宋走出这泥潭的。
朱倬善于看人,他在官家身上,没有看到安宁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敢,藐视天下英雄的气势。官家,只是一个和善而多愁善感的中年油腻大叔。
他或者是个好心人,也是个精明人,但他绝不是拨乱反正的豪杰之辈。甚至大宋今日的各种弊端丛生,渐入末世,也都与官家的纲常混乱、太喜欢玩弄心机有关。
朱倬却不能把自己胡乱交付给赵佶做牛马。通过与安宁的议论,朱倬早已搞明白“效力天下、效力大宋、效力朝廷、效力官家、效力某某人”之间的各种细腻区别。
他朱倬,却是大宋的臣子,也是大宋的一部分。或者现在也是朝廷的一部分,但他绝不是赵佶这样“望之不似人君”的官家的愚忠臣子。他的前途,还是要从海州起步才对。
好容易等待唱名完毕,侍讲胡松年早已嗓音嘶哑如破锣,哪还有刚出东华门时的那种重臣气度!这一科有八百多进士需要唱名呢,当真是难为他了。
于是乐声再起!大臣们与这科进士一起再对官家行礼!然后赵佶便赐下“金榜”,礼部官员张贴东华门外。
礼毕,李彦喊一声摆驾,赵佶便在众人的山呼万岁声中,离开大殿!
不过赵佶也未走远,他出了殿便拐向一处高凸僻静的凉亭,掏出安兆铭进献的单筒千里镜,有滋有味地看那东华门外的热闹所在,今儿的东华门外,可是要捉婿的!
要说赵佶的退殿倒是走的匆忙,但是朝堂上的公卿以下百官却纷纷驻足。他们也要等那些新科进士们先一步退殿,然后都在憋着坏笑,翘首看戏。
至于那些刚刚走出东华门外的进士们,却忽然就要被汴京的官僚、豪强们纷纷过来牵衣捉袖。甚至三两个衣着不凡的贵胄子弟,还要勾肩搭背、搂腰抬足地抢了家去!
这是在“榜下捉婿”呢!那些新科进士纷纷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然而自东华门出宫后,汴京的百姓围观者早已“拥塞通街”,你又能往何处逃之夭夭呢?
若是不小心撞进边上的人群,被那些普通人家捉了去,那么这辈子可就更惨啦。
好说歹说,能被榜下捉婿的,自然是这个时代的新贵。而有实力冲来东华门捉婿的人家,多少也有能力帮这新贵更上层楼。这中间,其实还存在一个互相需求、澳援的问题。
可是你一个新科进士若被一户杀猪卖肉的人家捉了去,你还能干啥?帮着杀猪卖肉吗?
安宁来自后世,知道后世也有北大才子卖肉的故事。不过人家也才买了几年,就卖出了几十亿的身家出来,人家那是真的有才华门道。
可是这个时代读书人,一般所能者,也不过读书而已。真要让他去杀猪,实在太勉强了。
“书中自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宗皇帝的《励学篇》,那是当真是有一说一的实活实说。每逢金榜揭晓,各家一大早便纷纷出动,争抢新科进士做女婿。
“临津艳艳花千树,夹径斜斜柳数行。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这些达官显贵、富室豪商,甚至连皇室宗族,都不能免俗。
他们在择女婿时,第一不问家世,第二不问人品,第三不问婚否。只要你考中了进士,那就是他们争抢的目标。
这种“榜下捉婿”,让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十分抢手。一些读书人也讲究“先立业,后成家”。只要考中了进士,妻子、票子什么都有了,所以许多新科进士都是“壮年未娶”。
别看他们四下狼藉奔突,其实这些家伙也在张望,寻找更加合意的人家束手就擒。所以前来捉婿的人家,不但要把家世显赫张贴起来,还要待出阁的女子也坐在车上等人观摩。
至于家世不算显赫的商贾人家,那就只好多装几车金银绸缎以壮声威,或者一次坐两三个女子?那是愿意用姐妹共夫的艳福招徕了。
要是你连这些金银珠宝都没有,而且你家待出阁的女子颜值也比较“凤姐”的话。你还想要前来东华门外捉婿?那你只好携带两把菜刀过来才对。
不过真要这样干的话,可是更加后患无穷了。不但那些新科进士不会承认这门婚事,开封府的衙役也会很快过来将你缉拿归案。
你特喵的一个穷哈哈也过来凑啥捉婿的热闹啊?且去牢狱待几天,醒醒脑子吧!
安宁几个人,却是真的不想被人家捉婿。安宁除了正妻陈丽卿外,其他没有名分,但却先后生子或坐怀的女人还有方明月和李师师。
三个女人各有厉害的地方,真要发起怒来,不但安宁没法招架。甚至捉他为婿的人家,还会有各种的飞来横祸无辜砸来,这又何苦来哉?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把戏,昔日明教教主俞道安就曾干过。那一次,不但老俞空守了十几年的“妻子”方明月跟安宁人跑了。而且明教积蓄百年的财货,也被安宁一锅端了。
这种教训,即便大多数的汴京人家都不知道。但是就凭安宁在汴京这几年若隐若现的各种惹事手段,也让多数的权贵、豪门家族不敢胡乱打他主意。
因此朱倬、郑克、魏发、周执羔这些或者家有妻室,或者对岳家另有考核要求的新科进士,就能有惊无险地随着安宁摇摇晃晃走出东华门外。
前面却是一辆宫车在等候,柔福帝姬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冲着安宁甜甜一笑。
“那啥,弟兄一起都上车吧?”安宁招呼身边的几个损友。他昨夜的宿酒一直都还未醒,这样的走路,的确有些疲倦。
但是那几个人,却还在金榜题名的兴奋情绪中不愿清醒。
“安兄你便自上车歇息去吧,我等还要再走走。”郑克有些诡异地冲安宁挥挥手,牵了几个人的衣襟拐入一条紫色的坊间小路上,不断回头张望。
眼看着安宁上车离去,这才牵着身边三个人赶紧跑路。因为不但后面那些择婿人家发现他们落单了,纷纷抢步过来。
而且安兆铭的今天?哈哈,哈哈!可定麻烦大了。
“郑兄,你缘何这样发笑?”魏发一头雾水问道。
“魏兄刚才为何要随郑某奔跑?”郑克问道。
“自然是后面的择婿人家赶来,,,等等,你说那柔福帝姬!她,她却也是捉婿来的?”
“嘿嘿,捉不捉婿的不好说。柔福帝姬已经十四岁了,宫中帝姬到她这个年龄还未出阁的,也只剩下她一人,你道为何?
安兆铭在海州、金州生发的事情,说的好听叫“特区”,或叫变法试行也对。说得不好听,那便是在行割据之实!
我们这些人过些日子也是要去的,要把海州的事情真正做起来,为朝廷做个样板。但他安兆铭,如今却去不得。
他只能在汴京呆着,除非天下有变了,他才能另谋出路。
说起来,咱们如今都是进士身份,理当成了朝廷的一部分。然而咱们毕竟不姓赵!若当真就无法子,那也就罢了。但若是有法子,你以为官家不想把他安兆铭羁縻更多些?
柔福帝姬相交安兆铭数年,今次他无论如何都难推脱了。
除非他忍看柔福帝姬一生不嫁!然而他若真的这样做、这样想,那他便不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安兆铭了。”
郑克善于观察细节,刚才柔福那羞涩而幸福的一笑,他如何还看不透此中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