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收下吧,这是圣诞礼物。”扮成了圣诞老人的顾一凌往前迈出了一步,兴冲冲地走到林筱面前,伸出自己的双手,手掌上是一个精心准备好的小铁盒。
林筱打开了以后,看见里面有重新折好的纸星星,&bsp&bsp各种颜色的都有,满满当当的,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这里面一定有颗星星。
然而除了那颗崭新的星星以外,旁边还有一颗皱巴巴的星星,旧的泛黄,&bsp&bsp它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另类,&bsp&bsp被插进到了里面。
其实送她什么圣诞礼物,&bsp&bsp顾一凌琢磨了好一会儿。
他如今有一个浩大的“工程”,送给筱筱的,可惜尚未竣工。
目前他每一有空就会上去加班加点地奋战,可临近高考,时间越来越有限,顾一凌预计等到完成时要过年那会儿了。
再其次,在物质方面,林筱并不缺什么,能给她选择的礼物很少,所以心意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顾一凌轻轻地开口“上次的星星盒都破了,你把它们丢进了垃圾桶以后,很多星星早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所以我趁着课后的时间,重新给你做了一个,&bsp&bsp那种款式的星星盒我找了好久,现在都不找到了,&bsp&bsp我看这个长得差不多,你喜欢吗?”
林筱想起了,&bsp&bsp当年顾一凌说希望她一年之中的天里,&bsp&bsp每一天都活得像天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一样,所以折了颗星星给她,而多出来的那一颗星,则意味着陪伴筱筱每一天的顾一凌。
十年前顾一凌曾真诚地把星星盒送给她,没多久就失踪的再也找不到,伤心欲绝的她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那些漂亮的小星,会随着厨余的油污、乱七糟八的垃圾,被倒进垃圾车的最底下,变得脏兮兮的,没有天日,再也见不得光泽,想想让人怪心疼的。
“那个皱巴巴的小星星,是我在你家里找到的……是不是当年你把那些星星都丢了,却只是把我拿了出来,筱筱,你心里一直都有我的吧?”
顾一凌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男子汉,什么刀子拳头都不能让他流出一丝一毫的泪水,然而此时忽然有点想流眼泪。
“是不是,你的心里一直都有我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永远不会!”
年少的他再次向她保证,一如当年,可当年谁又想过,曾经许诺过年轻的誓言,有多少已经违背了许多年,那这些迟到了的誓言,这一次还能如约实现么?
林筱没说话,一直眨着眼睛,这时走廊上的日光灯黑了下来。
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眼里却有晶亮的光掠过。
“筱筱,下一次不要把自己全部都弄丢了,唯独只把我留下来好吗?”顾一凌沉着声音,不知不觉中抓住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认真地嘱托,“要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时时刻刻。”
后来顾一凌在脸上挤出了轻巧的笑容,瞳孔也有些微不可查的晶莹“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把我丢了,也不要丢下你自己。”
“不丢,都一起。”
她忽然张开了嘴唇,声音很轻,眼睛也忽闪忽闪的,露在驼色大衣下的手指因为冬天冷的发紫,微微颤动着。
顾一凌猛然一震,嘴唇颤抖了下,短短的片刻之内,居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只是那一个瞬间,他的心防如河水绝地,彻底地打开,是的,她心里有自己的,一直都有,她不会放弃自己,也不会丢掉自己!
那个女孩……那个蹦蹦跳跳的、活力四射的女孩,在记忆里仿佛沿着学校操场的跑道朝他狂奔而来,嘴里不停地使唤着他“小顾,小顾!”
今天平安夜的夜晚里,顾一凌终究平复不下激涌的心情,蓦地往前迈出一小步,伸出双臂抱住林筱,再次一把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她心里也是一紧,由于他靠的太近,她的心也热了起来,下意识的出于本能般,更加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肩。
“那就……”顾一凌说,眼角隐隐有泪痕,侧过头来,靠着她的耳畔,闻见了她发丝的幽香,“那就在一起吧,你说好不好?”
“嗯。”
“真的?”他极力控制着有些发抖的声音,“我是男朋友,你是女朋友,那种在一起。”
“真的,小屁孩又傻又蠢,我从来不骗小屁孩的。”她在他的耳边轻声地笑,“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才不是什么小屁孩。”他有点闷闷的。
“那你是什么?”她问。
他竟是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无奈地笑了起来,难不成说我是你强壮的大哥哥,这不符合情理,说我是你爱抱抱的老公,这样又太早了……
最后他们胸膛贴着胸膛,然后是呼吸透过呼吸,从走廊里一直拥进了屋内,一不小心碰掉了电灯的开光,一瞬间屋内黑了下来,然而这时有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原来今晚是平安夜,林筱提前回家准备好了烛光,正在柜台上静静地燃烧,散发出暖暖微光。
顾一凌抱住她的腰,死死盯着她娇艳艳的耳畔,她发丝的香气正在缭绕,他情难自禁地说“筱筱,我喜欢你,谢谢一直以来都有你陪我,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
林筱回头一笑,笑容粲然令人难以忘记,她的心潮同样澎湃,控制不住地亲了他一口。
顾一凌原本只是拥抱着她,并未想对她怎样。
然而那个就像蜻蜓点水一样的吻,让他震了一下,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她想要抽开的手臂,刻不容缓的俯身,堵住了她的嘴唇。
她已然记不清这是十年后的顾一凌多少次突袭偷吻她了。
十年后的顾一凌,对她时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时而热情似火激情四射。
林筱忘了青春期的男孩是不是都这样,胆小的时候可以一声不吭,然而胆子一大起来就要上房揭瓦,冲上天际云霄都毫无惧色。
“筱筱,你看窗外,下雪了!”顾一凌惊喜地尖叫了起来,松开了手,从林筱的嘴唇上把头缓缓升了起来。
“一惊一乍的。”林筱嗤之以鼻,只觉脸上辣的,呼吸有些急促,口上这样说着,也朝窗外望了出去,脑海里轰然轻鸣。
对于林筱来说,下雪不少见,因为她经常出差,外地有很多下雪的时候,但在南城,这是相当意外的一件事。
窗外果然开始飘雪了,在南城市这个地方,地处盆地,群山围绕,虽是拦下了一年四季里大多数不太好的风雨阴晴,但也同样拦下了冬天美丽的雪景。
对于南城的孩子来说,可能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一场漂亮的雪景——这场雪几乎是十年未见。
不是齐秦有一首很老的情歌吗,调子十分出名,叫《大约在冬季》
“啦啦啦……啦啦啦,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估计在南城长大的小孩,是很难领会到歌声里的这种意境了,想象着在冬季,你柔情微笑如雪花般,我的手臂也洁白,与你手牵着手,从青丝共同到白发苍苍。
“筱筱,你的手脚好冰冷啊,一直都是这样吗?”顾一凌握了握林筱的手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有好些年了,一到冬天手脚都会冻起来。”林筱喃喃地说。
“手给我,怎么都不知道戴手套。”顾一凌话说了一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反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冰冷的手指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用自己发烫的身体给她暖着手。
林筱还没来得及感受清楚他腹肌上的轮廓,就听见他坏笑着的声音“今晚是平安夜,筱筱,要不晚上我来给你暖暖吧。”
“晚上多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哼。”顾一凌可怜兮兮地抱怨着,“明明都说在一起了,还不同意……我都不小了。”
对面一栋楼的窗边,一个熊孩子把头伸了出来看雪,忽然似是隐约看见了对面的什么,兴奋地指了指说“圣诞老人和仙女姐姐爱的抱抱了,爱的抱抱!”
……
“上不久才有人打架斗殴,今天就有人当众谈恋爱,像什么话,有一点学生的样子吗,今天我非处分你不可。”教导主任瞪大了眼睛,从讲台上跳了下来,直冲冲地走到了周子轩面前。
就连教室里沸沸扬扬的声音,都因为教导主任冲冠怒火的情况下,瞬间变得低落了下来,寂然无声。
滑稽的圣诞老人帽子掉了下来,周子轩勉强地抬起了自己的头,直视着教导主任同样瞪着他的眼睛,要是在过去,这是给文文弱弱的周子轩九十九个胆子,也不敢做的事情。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陈小娇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是我一直在追求她,她没接受过,我愿意受到学校的任何处理。”
周子轩过去一向不敢说“不”字,一直逆来顺受的他,做了很多以前都不敢做的出格的事。
和顾一凌一起钻出校门去买圣诞老人衣服,在众目睽睽下扮成圣诞老人,大声和喜欢的女孩告白。还有此时与教导主任公然叫板……
子轩觉得今天自己才像是活出了一幅模样,他忽然发现,原来人的改变并不需要从“质”开始,从一件件小事起做得不一样,就开始变化了。
“好啊你,我有印象,记得以前还给你颁过奖,三好学生,你这三好学生还想不想当了,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天我必须要处理你!”教导主任怒吼着。
“周子轩。”感受到对方的气势汹汹,周子轩吃力地仰起了脖子,仍旧没有落下自己的目光,壮着胆子,一字一句地说。
“好!好!好!我马上去开广播,你等着。”
“别,别,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和周子轩没关系,老师你不要处分他,他成绩很好的,如果因为这个污点没去成大学,他的人生就毁了。”陈小娇也哭了起来。
“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不处理他,校规校纪何在,对其他同学公平吗,哼!”教导主任怒极反笑,“除非南城开始下雪了,不然就不可能!”
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南城不可能下雪。
距离南城上一次下雪,已经是在十年前了,那都是这里在座的少年们六七岁时的事情了。
忽然有个靠窗坐的同学震惊地喃喃“下雪了,下雪了!”
“下雪了!”
“那就算了吧,以后不准谈恋爱了,好了,都散了吧,都散了。。”
教导主任望着窗外骤然飘飞坠落的雪花,背过身子,长舒了一口气,刚刚他也是一时怒急攻心,说了太多气话。
若一时性急真要给给了少年处分,毁了那少年,他之后会后悔很久的,还好这场意想不到的大雪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也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南城的雪,已然有十年未见了吧,想想这十年,真是沧海桑田,日新月异,多年以后,少年故地重游,又会有多少人感觉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呢?
经到过沧海,看到别处的河流也就不足为顾了,游览过巫山彩云,别处的云就相形见绌,见过伊人,以后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便觉爱不另与,只可惜那都是曾经了。
……
雪没有停下。
另外一边,戴小雨堵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终于抵达了周宝办厂的地址,走出车门,帽子上很快就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连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大半夜里,厂房的门居然没关,半掩着的。
戴小雨之前听周宝洋洋得意说过的,他厂里现在的规模虽然不算大,但也有十几个工间了,每个工间一天到晚都在忙活着,十几号工人嘞。
可今日,戴小雨门还未推开,只觉里面清冷,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场雪的缘故,地上已经积了一些雨水。
一推开门,值班房内打开了微弱的灯光,一个穿着棉袄的小伙子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声音,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
小伙子赫然是那天顾一凌和林筱有一面之缘的厂内值班厂员小刘。
“谁啊,送货的吗,这么早就来了吗?”隔着雪夜,小刘没看太清,嘟哝着。
“不是,请问你是值班的吗?”戴小雨轻声问。
值班室里挂着壁灯,小刘这才清醒过来,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竟觉眼前之人是一位有孕在身的姑娘,连忙说
“雪越下越大了,您先进来避一下雪,请问您是来找谁的?”
“我找你们厂长,是周宝吧?”
“对对,我们厂长是周宝,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妻子。”
“哦哦,原来是老板娘,我听厂长提起过您的。”一见到是熟人,小刘也不犯困了,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叽叽喳喳着,“说您冰雪聪明,人善又漂亮,还是一位老师,好得不得了,每次厂长一提起您,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戴小雨也高兴地笑了笑,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别人叫她的老公厂长,感觉周宝一夜之间就变得高大上了起来,都成一厂之长了。
“对了,您坐,歇着些,我去给您倒一杯开水下来。”小刘搀扶着她坐下。
“好。”戴小雨点点头,又问,“你们厂长呢,就周宝,我怎么没看见他人呢?”
“厂长啊……”小刘摸了摸了脑袋,有点犹豫。
戴小雨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坐了下来,对他微笑“没事的,我都知道的,你说吧。”
“哦,是这样的,您应该也听说了,厂长另外两个合伙人带着钱……”小刘有点愤愤不平。
“带着钱怎么?”戴小雨眨着眼睛,面上不说,心里隐隐已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妙。
“一开始厂长相信他们,是大学同学,把他们都当兄弟,大家一起办厂,结果他们拿着一票血汗钱,一个到现在不找着人,还有一个……总之就是厂长被他们在背后捅刀子,都出卖了。”小刘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连他都要感到义愤填膺,生气地拍了拍桌子。
戴小雨微不可查地一震,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翻江倒海的,发生的这些事情,周宝从未对她说过。
“有多久了?”戴小雨极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起来。
她第一次来到周宝的厂里,就见到这幅模样,整个厂还没欣欣向荣几天,这里的命运似乎摇摇欲坠不知要走向何方,早知道当时周宝说要办厂,她就该意志坚决的反对,就不至于最后落到这种田地。
你说,她在学校里教书,周宝也在学校附近开一个小卖部,放学过后就能一起回家,有什么不好的呢,为什么非要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好日子?
“您不是知道吗?”小刘有点狐疑。
“没事,你再说一遍。”戴小雨微微叹了口气。
“事情发生一个多月了,据说当时在义乌,厂长把他兄弟狠狠地打了一顿,那人也没还手,差点送他进公安,厂长最后还是心软了啊。”小刘没想太多地说。
“那现在周宝他人呢?”戴小雨望着窗外的飘雪,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又回想起一起吃火锅的那个晚上。
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周宝满怀斗志的样子,信心满满地说要办厂,要给她富婆一样的好日子。
“我不要什么富婆一样的好日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戴小雨的心被隐隐刺痛,眼神有些涣散,风雪中,声音低至连身旁的人都听不太清。
小刘“听说又找到另外那个人了,厂长连夜赶去了,不知这回要多久才能回来,希望能把钱追回来吧,不然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上了。”
戴小雨“你们现在有多少工人?”
“本来有十几号人,可因为开不上工资,现在只留了一个最能干的,和我一个值班。”小刘有点落魄。
戴小雨一愣“只剩下两个人了?”
“还有一个人在楼上睡觉,他能干,力气大,明天一早六七点钟的时候还有货要来,我和他扛得住。”
小刘担忧地看了看戴小雨挺着的大肚子,又忙说,“既然厂长不在,您回去休息吧,现在时间也晚了,估计不好打车,您晚上一个人也不大安全,要不您就到楼上厂长之前睡过的房间凑合一晚上?”
戴小雨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厂房的铁门,仿佛已经看见了周宝临走之前的失落,回过神来“好。”
……
平安夜的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也许林筱永远都会记着,那个在圣诞节敲门给自己送礼物的“圣诞老人”,陈小娇也忘不了在课上大胆与教导主任对峙的“圣诞老人”,而戴小雨则有点迷茫,这是她与周宝结婚那么久以来,第一个平安夜的晚上,没有收到他的苹果与玫瑰花。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戴小雨已经醒过来了,摸着黑把白炽灯打开,刚穿上拖鞋,就听见了楼下传来了“嗡嗡”的货车声,师傅在车上不停地按着喇叭。
她换好衣服,收拾一下就下楼了,找了半天才找到手电筒。
现在正是早上六七点钟的时候,还在下小雪,由于是大冬天,天亮的晚,所以天色还没有亮透,厂房下面几乎都是黑乎乎的。
小刘把厂门拉开了,外边的货车开了进来。
他一边忙活着,一边说厂里面最能干的老王,昨天凌晨雪最大的时候,老家的老母亲因为地滑一不小心摔倒了,年纪大了摔着了没人料理,老王赶着回家了,现在厂里只剩下他和戴小雨两个人。
戴小雨点了点头,挺着大肚子,用手电梯把外边的走廊照亮了。
“老板娘,您去歇着吧。”小刘真有点担心她,“没事,我一个人慢慢来。”
“你一个人行吗?”
“不行也得上,您要紧,快进屋去歇着了,外面冷,如果您再在厂里出了什么事,厂长回来指不定有多难受。”
“好。”戴小雨原本想要搭把手,手刚刚伸出去了一半,冷的已经有些发抖,重新缩了回来。
这时,小刘突然大喊着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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