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一场大雨突然降下,浇熄了白日里的闷热。大雨洗礼着满院的花草,让他们在风雨中更加坚挺。
鹿宁抱着酒坛坐在窗边,看着檐下的雨帘,一口一口地灌着自己,一心想把自己灌醉。
她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伤感是因何而起:
是在同情太子吗?还是厌恶太后的不择手段?
还是丧失了最后一个,可以获得自由的机会?
还是因为,与自己结发的男子,竟如此冷血!
即便再深的情谊,也抵不过他心中那把杀人的剑!
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她更是为自己难过:也不知是哪一步走错,竟让往后的生活步步皆错!
她拼尽力地想要躲开,却被命运一次次拉回深渊……
她苦笑了一下,拎起酒壶就着唇猛灌,任酒液洒了一脸。
眼角的两道清泪,也和着美酒一起流下来。
她多希望长醉不醒!
这样,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忽然间手中一空,酒壶竟突然不翼而飞。
鹿宁缓缓转过身,醉眼朦胧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后,银色的衣袍在夜风吹拂下猎猎声响。
月光稍稍偏移,露出男人英俊潇洒,却薄情寡义的面庞。
鹿宁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原来是你啊!走开,别影响我喝酒!」
说着,就要去抢他手中的酒坛。
「别喝了!」燕西华一把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喝醉了。」
鹿宁眼神迷离地瞪着他,咬牙道:「关你什么事?」
燕西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皱眉道:「我真不懂!你和三哥才见过两面,他的死竟让你如此难过?」
「你懂什么?」鹿宁泪眼朦胧地瞪着他,冷声道:「我废掉了双手,牺牲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换来亲人的自由!可是你!又一次地将我推入绝望的境地!你竟还故作不知!真是可笑!」
燕西华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既然能去求燕廷华,为何不来求我?」
「求你?」鹿宁挑了挑眉头,轻声道:「你如此冷血无情,我求你,有用吗?」
燕西华深深凝着她,轻声道:「我对你何时冷血无情过?那是你的偏见,你从未尝试着了解我,又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
「好啊!」鹿宁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狞笑道:「你想让我如何求你?跪下来苦苦哀求,还是脱了衣服,在床上求你?」
燕西华紧皱起眉头,脸色一沉,冷道:「你喝多了!」
说着,便将她拦腰抱起,俯身放在床榻上,又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鹿宁出声叫住他,咬了咬牙,难堪地问道:「如果……你愿意放我师傅离开南诏,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燕西华的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叹道:「慕容军师的事,我会考虑。不过,我也明白,一旦我现在要了你,这辈子,怕是就彻底失去你了。我不着急,咱们有一辈子那么久,我会等到你的心……」
说罢,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个也不留——
入夏之后的第一场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一夜。
雨越下越大,掩盖了东宫彻夜未停的哭喊声,也送走了南诏的第二任太子。
到了破晓时分,暴雨停息。太后的銮驾突然抵达东宫,惊扰了这里的人们。
众人立刻收拾好悲伤的情绪,擦了擦眼泪,恭敬地俯身拜倒在地,迎接这位南诏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听到通报,飞捷将军也不得不跑到门口相迎。
不过一会儿,一身素服的太后,却趾高气扬地迈进门来,面无表情的站在众人面前。
飞捷将军恭敬地深施一礼,微微抬眸,却见妆容整齐的太后,双眼未见湿润、神色没有伤悲,仿佛死的人,不过是路边的一个乞丐而已。
他心中抽痛,暗暗收紧拳头,紧咬着牙龈,努力压制住自己的一腔怒火。
太后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走到太子妃面前,见她的一双眼眸,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子的尸身,对自己却视而不见。
她顿觉愠怒,冷冷斥道:「太子妃竟如此思念太子,连基本的礼数都不顾了?」
太子妃轻蔑地笑了笑,轻声叹道:「我与太子是少年夫妻。一路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自然是情感深厚!如今他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还讲究什么礼数啊!」
太后恼怒更甚,她怒目瞪着失魂落魄的太子妃,冷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去陪着太子吧,这样你们就能生死相依、永不分离了!」
飞捷将军大惊失色,他立刻扑过去,跪在太后面前,失声恳求道:「太后息怒!太子妃伤心过度,才会风言风语!还望太后念在太子刚刚过世的份儿上,高抬贵手饶了太子妃吧!」
太子妃却毫无惧色地昂起头颅,迎上太后目空一切的眼神,淡定的说道:「太子一死,我的心也死了!我早就猜到了,太后是不会放过忤逆过你的人!所以,我早已做好了殉情的准备,却没想到,太后竟连一天都等不了了!」
听到这样挑衅的话,太后气得脸色铁青,眼神迫人地逼视着太子妃,冷道:「看来,是哀家小看你了!以前总觉得你柔弱温顺、没有主见!如今看来,太子妃竟是个不畏权势,很有骨气的女子啊!竟敢对哀家如此说话,果真不怕死!」
太子妃始终面带微笑,声音平静:「有什么可怕的!我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南诏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该怕的人是太后,您急于让太子死,就是害怕会有越来越多,对你不满的人,联起手来,逼迫你离开朝廷!你从小就一无所有,所以十分害怕失去,这辛苦抢到手中的权利!」
这一番言辞激烈的措辞,让一旁的飞捷将军也颇为震撼。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柔和顺的太子妃,竟敢当面怒斥太后!
他更没想到的是,太子妃竟然有殉葬的想法!
「可笑!」太后沉下脸来,眼神慑人地望着她,冷道:「哀家为何要害怕?」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浅笑道:「因为你的臣子都恨你!你的子孙都怕你!一旦你失势,他们就会像疯狗一样扑向你,将你咬个粉碎!你将尸骨皆无!」
「三嫂!」飞捷将军忍不住厉声喝止,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可还是来不及了,太子妃已触碰到太后的底线。
她没有勃然大怒,立即发火,而是怒极反笑,一字字冷冷道:「来人,传旨!太子妃因伤心过度失去理智,哀家念她痴心一片,就赐她自裁,和太子陪葬!」
「太后不可!太子刚刚过世,太后这样做,会惹来非议的!」
飞捷将军跪在地上,难得地苦苦哀求着。
「廷华!」太后望着他,冷声警告道:「你父亲一向看重你,你可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而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啊!」
「太后,不好了!」长庆公公从外面急奔进来,立刻跪地便拜,战战兢兢地喊道:「一大群官兵忽然出现,将这里包围了!」
「什么?」太后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领兵的人是谁?」
「领兵的人正是我!」方才还跪在地上
的飞捷将军,忽然缓缓起身,瞪着太后一字字说道:「我就猜到,今日太后会来为难三嫂,所以早做了准备!」
太后退了几步,指着他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围困哀家!你要造反吗?」
飞捷将军哈哈一笑,不屑地说道:「太后明鉴,我对皇位丝毫没有兴趣!我只是想替三哥,保护好三嫂而已!请太后让儿臣,护送太子妃离开!」
太后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有一丝发颤:「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若哀家不准,你准备要动手杀了哀家吗?」
此时,太阳已缓缓升起,清晨的曦光映照着整个东宫。
上百名身负甲胄的官兵,将东宫团团围住。
一身玄色铠甲的飞捷将军,持刀伫立在门口。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满了悲痛和愤懑。红肿的双瞳中,染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他握紧腰间的刀柄,双目放光,厉声质问道:「是不是这天下出言忤逆你的人,你都要统统杀死,才能满意?」
太后被一群侍卫保护着,暂时还算安。
她怒瞪着飞捷将军,高声喝道:「是哀家生了这南诏的皇子,没有哀家,你以为还有你们吗?若不是哀家一路来忍辱负重,你以为这南诏的皇子,轮得到你们吗?」
飞捷将军面容冷峻,语气森寒:「那我还真要谢谢您!剩下这些皇子皇孙,再亲手一个个杀之而后快!」
太后高昂起头颅,一字一顿高傲地说道:「哀家虽然是你们的亲人,但咱们先是君臣再是祖孙,岂能乱了规矩!」
「啊!」飞捷将军拔出刀来仰天大吼道:「君臣、君臣!这南诏的君是父皇,不是太后!你难道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