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帝沉下脸来,眼神慑人的瞪着她。鹿宁能感受到,渝帝的怒火中烧,却也意识到,渝帝握住了自己的把柄,自己也紧紧握着他的把柄!
渝帝脑中的念头,一直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
可鹿宁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告诉自己,她并不害怕。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启唇:「好,朕答应你,可以让翊王前往云州,他自己的封地上!不过,他此生此世,只能幽闭在府内,绝不能踏出王府一步!」
鹿宁松了口气,翩翩福个身,请声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还有……」渝帝面色阴沉的,继续说道:「朕要你和翊王断个干净,让他彻底死心。」
鹿宁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才轻声开口:「请皇上将王爷宣来,我会当着您的面,与他划清界限!然后,也请皇上信守承诺!一旦看到王爷平安离开,我立刻前往南疆,带着南诏的百万铁骑离开!」
「好!」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向双喜公公吩咐道:「让阮浪把翊王带上来!」
「是!」双喜公公一躬身,深深看了鹿宁一眼,便缓缓退出殿去。
一夜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满院的花渐渐开放了,枝头上的桃花。
花瓣深浅不一,整座紫微城被春雨的露水打湿,一片娇媚嫣红、繁花似锦。
在阮浪的护送下,紫袍玉带的羽枫瑾低垂着眼眸,缓步走进殿来。
站在殿中,他躬身施礼,朗声道:「臣弟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渝帝一抬手,淡淡道:「翊王,王妃有话和你说!」
羽枫瑾猛地抬眸,瞧见身旁秀丽端庄、优雅贵气的女子,霎时的恍神,他以为是萤妃复生,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稳了稳心神,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不是萤妃,而是自己的妻。
他按捺住满腔惊奇,轻轻问道:「宁儿?你怎么在这儿?」
鹿宁脉脉看向他,欲言又止,只向他翩翩一福身,柔声道:「殿下,你我成亲虽只有一载,却胜似天长地久,对我来说已足够。」
一丝不安掠过心头,羽枫瑾不觉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鹿宁痴痴的凝着他,想把他的面目,深深镌刻在心。
一想到此一别便是一生,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皇上已经下旨,让您回到封地去,做一任藩王。恕鹿宁……日后不能伴您左右了……」
说着,她转过头去,别有深意的看了渝帝一眼。
渝帝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翊王,这一次你平叛有功,朕准你去云州,不日离京!」
羽枫瑾没有回应,只惊诧的看着鹿宁,正色质问道:「宁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鹿宁心如刀绞,却使劲力挤出一丝微笑:「殿下,别问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请你……日后将我忘了吧!这样,对你我二人……都好!到云州之后,重新开始生活,我也会远远的……为你祈福,祝你一切顺遂!」
听着鹿宁莫名其妙的话,看她与渝帝之间,若有似无的交互,羽枫瑾似乎意识到:莫非是鹿宁的身份,被皇上识破了?
所以,她才会在皇上面前,和自己划清界限,又拼命提醒自己不要追问!
这样一想,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为何阮浪突然将鹿宁叫走;
为何自己突然被投入诏狱,却既没有拷问也没有为难;
为何鹿宁会出现在皇上的御书房,身上穿着萤妃以前的衣裳……
翊王紧抿着双唇,脑中飞速的思考着对策:他明白鹿宁是要自己装傻,这样便能自保。
自己要如何做,才能
救出鹿宁?
「翊王。」未等他找到办法,一旁的渝帝忽然开口。
他向双喜公公一摆手,淡淡道:「此女出身卑微,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王妃的头衔!所以,朕做主已为你备好一份休书。今日,你便与她一别两宽,也好过日后被人指摘!」
话音一落,双喜公公端着一个托盘,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呈在他面前。
羽枫瑾定睛一看,托盘中竟平整的,放着一封休书,一支笔,和一盘朱砂。
他心头一惊,连忙向渝帝深施一礼,沉声道:「回皇上,鹿宁虽然出身草莽,却与臣弟志同道合、感情深厚!臣弟对权势富贵一向看淡,也没什么野心。只希望能与心爱之人,平淡的生活,望皇上成!」
听到这话,鹿宁心里一酸,眸中泪光闪闪。
她没想到,羽枫瑾竟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动人的话来。
可他越是这样说,自己就越不能让他冒险!
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有多么不舍,有多么爱他!
只想着,自己的离去,可以换来他的平安,那么一切委屈和屈服都是值得的!
鹿宁抬手,悄悄擦去眼角的泪,一步走过去,拿起托盘上的笔来,刷刷点点在休书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又伸出拇指在朱砂中沾了沾。
她刚要在按在自己的名字上,却被羽枫瑾一把抓住手。
鹿宁不敢抬头看他,她能感到羽枫瑾的手很冷,还在微微发抖。
「宁儿,不要这样……不要……」羽枫瑾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像是在乞求。
鹿宁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她咬了咬唇,用力拂开翊王的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上自己的手印。
看到鹿宁一气呵成的动作,中间不带一丝迟疑。
羽枫瑾一时脚软,身子晃了晃,幸被双喜公公伸手扶了一下,才勉强站定。
鹿宁始终低垂着眼睫,遮住呼之欲出的泪。
看到羽枫瑾的失神,她长袖中暗暗捏紧拳头,一字一字艰难的说道:「殿下,事已至此,还是早做决断吧!再拖下去,对你我都无益!」
「你确定吗?不会后悔吗?」羽枫瑾垂下睫,掩去满目失色,不甘心的问着。
「我意已决!」短短四个字,鹿宁说出口却如万箭穿心,让她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却又被生生吞下。
「好……那我成你!」羽枫瑾凄然笑了笑,便颤抖着手,伸向托盘上的笔,可拿了几次却都拿不起来。
还是双喜公公将笔放在他手中,他才草草写下自己的名字。
之后,便怔怔的看着休书发呆,似乎没有要盖手印的意思。
双喜公公好心的端起朱砂,呈到他面前。
羽枫瑾却一巴掌打翻朱砂,鲜红色的朱砂洒了满地,看上去,好像心头喷出的血。
就在渝帝要发作时,却见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名字上,深深的盖了一个血手印。
随后,他便双目失神、一动不动的站在殿中,任凭鲜血一滴滴从指尖滴落,却毫无察觉。
看着他咬破的手指,鹿宁痛在心头,她忍耐不住,一把拿起羽枫瑾的手,想为他止血。
可羽枫瑾的手一缩,生硬的拂开她的手,目光直直的盯着地上,看也不看她一眼。他面如深潭,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动作话像一根刺,刺得鹿宁一阵钻心的痛,身如堕冰窟般寒冷。
他痛,她更痛!
可又能怎么样,哪怕他再足智多谋,她再武功盖世,他们也不过是渝帝手中的棋子,根本无力对抗
命运!
「对不起……」鹿宁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梦呓。
她无力的垂下双手,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失神的迈出门去。
她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竟有一些恍然若梦:
自此之后,他们二人再也无法相拥!
鹿宁再次回首痴痴的看了一眼,殿中熟悉的身影,凄惨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一切都结束了,渝帝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缓缓起身,阔步走到翊王身旁,看着托盘上写好的休书,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轻轻拍了拍羽枫瑾的肩头,故作惋惜的说道:「十弟,不必难过!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朕知道你年纪不小了,早应该娶妻,是朕太过繁忙,竟忘了此事!既然这次你要去封地了,朕就为你指一门亲事!」
羽枫瑾木然的一拱手,毫无情绪的说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好!」渝帝心中大喜,立刻向双喜公公使了个眼色,双喜公公笑着退去。
不过一会儿,一阵环佩叮当作响,双喜公公再返回时,身旁却多了一位妙龄女子。
那女子走到殿中,翩翩一福身,巧笑道:「范韵怡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个名字,羽枫瑾身子微微颤了颤,面色骤变,眼里满是震惊。
「起来吧!」渝帝一抬手,淡淡道:「翊王,朕将这女子赐给你做侧妃,让她在云州照顾你吧!」
未等翊王开口,范韵怡急忙一福身,柔声笑道:「臣妾谢皇上封赐。」
可翊王却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呆呆的好像一座雕塑。
渝帝看向他,沉声提醒道:「翊王,怎么了?莫非你对朕的安排不满意?」
「臣……不敢。」羽枫瑾深深一施礼,凄凉的说道:「臣……谢皇上恩赐!」
渝帝满意的笑了笑,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退下吧!尽快收拾一下,快些前往云州吧!」
说着,他看向范韵怡,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可要好好照顾殿下!若他有任何闪失,朕拿你试问!」
「臣妾遵旨,定不会辜负皇恩浩荡!」范韵怡翩然福身,唇角扬起一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