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羽枫瑾缓缓向他走来,脸上神采奕奕,好像打了胜仗一般。
这刺痛了鹿宁的心。
她扯出一丝笑容,敷衍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殿下也睡不着吗?」
羽枫瑾温柔一笑,轻声说道:「不,我似乎特地来找你的。」
鹿宁微微一怔,凝着他如水的双眸,讷讷问道:「殿下找我有事?」
羽枫瑾踟蹰了一下,柔声道:「我知道,你与寻常规格中女子不同,关乎自己的事,都希望自己做主。所以有件事。我必须先询问过你,才能定夺。」
鹿宁慢慢垂下眼帘,虽然她知道羽枫瑾想要说什么,却明知故问:「殿下想问什么,我会如实告知。」
羽枫瑾轻轻拉起她的手,一字字郑重的说道:「老将军为你我二人说媒,不知你意如何?」
鹿宁抬眸深深凝着他,在他一片温煦的目光中,却始终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她咬了咬唇,轻声问道:「婚姻之事,是两个人的事,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羽枫瑾目光灼灼,动情地说道:「你我二人相识已久,心中早有了彼此,婚姻之事本就该提上日程。可我本就是个被动的人,在京城中又过于精神,才迟迟不敢派人来和你说亲。如今有老帮主替咱们做主,我自然欣喜若狂,不然也不会来问你。」
鹿宁扯出一丝苦笑,她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话。
想必,羽枫瑾是真的很想拉拢鬼力赤,才会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她很想拒绝,很想戳破一切,告诉他,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告诉他上次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却喊着别人的名字。
可殷总管的话,却让她将这些抱怨生生吞下。
她拿起那枚铜钱,看着羽枫瑾莞尔一笑:「我一时做不了决定,不如就交给上天来决定吧。如果是花,我们就成亲,如果是字,我们就此别过!」
说着,她将铜板向上一投,又立刻将它一把抓住,攥在掌心中。
她刚要打开拳头,却被羽枫瑾一把按住:「婚姻之事不是儿戏!怎能用一场赌局来决定!」
鹿宁淡淡一笑,反问道:「怎么,让土匪闻风丧胆的王爷,竟然害怕输给命运吗?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夫妻的缘分?」中文網
羽枫瑾猛地一怔,望着她清澈的双眸,那里似乎染上了一层霜,总是雾蒙蒙的,满是悲伤。
羽枫瑾心头一颤,慢慢放开了手,却偏过头去,似乎不愿去看最后的结果。
鹿宁缓缓摊开手掌,忽然莞尔一笑:「恭喜王爷了,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
羽枫瑾一怔,连忙转头看去,看到鹿宁掌心中的铜板,是个明晃晃的花。
他立刻松了口气,一把将鹿宁揽入怀中,释然一笑。
——成亲——
满树娇艳的红花,缤纷绚丽、丹彩流溢,明亮灼目,竟然将寒凉的秋季,渲染出一派融融的春色。
马帮的院子里,上下都变了样子:红绸处处,彩灯高悬,到处都铺着大红的毡子,满院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
等身的铜镜前,好命婆细心的为新娘盘着发髻。
沐芊芊紧张的站在一旁,羡慕的看着镜中女子,忍不住感叹道:「鹿宁,你今天可真美啊!待会儿王爷看到你,一定会开心的!」
鹿宁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的双颊白里透红,修长的柳叶眉衬托着双眸如水,一张烈焰红唇尽显风情。
人自然是美的!可美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眉眼间总是雾蒙蒙的,笼着一抹忧伤之色。
鹿宁
不由自主的缓缓抬手,摸了摸镜中另一个自己,觉得熟悉又陌生。
沐芊芊见她不理会自己,脸上满是忧伤,也不由得内疚起来。
她暗暗挣扎了许久,才小声的说道:「鹿宁,你还在生我气吗?」
鹿宁没有回答她,而是和好命婆说道:「时辰到了,该出去了。」
「诶。」好命婆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一旁的凤冠,仔细的带在她头上,这顶凤冠用金银丝盘成龙凤,大小花二十四株,极尽华美之势。
大红的盖头一点点遮住她的视线,也遮住了一滴悄然滑落的泪珠。
鹿宁深吸口气,慢慢伸出素白的玉手,任凭好命婆带着她,缓缓走出屋去,走向遥不可知的未来……
鼓乐队伍在院子里吹吹打打,她竟忽然紧张起来,两只手端在身前相握,却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她茫然的站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祝祷声中,却不知何去何从,只能低头看着自己大红的绣鞋发呆。
忽然,盖头下面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
这只手修长、温暖而干燥,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散发着柔和的光。
「我带你走。」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鹿宁身一震,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牢牢攥住。
好像在告诉她,从此以后,二人便是患难与共的夫妻,不管她愿与不愿,现在都再不能回头。
鹿宁深深吸了口气,任凭他带着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顾及到鹿宁的视线有限,羽枫瑾故意放慢了步子,牵着她踩着大红的锦缎,缓缓走向喜堂。
沿途有兄弟们的欢呼声,和漫天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红艳似火、漫天飞扬。
在喜堂前,新人缓缓收住了脚。羽枫瑾小声的提醒着鹿宁,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跨过烧得通红的火盆,才进入喜庆而华丽的喜堂。
二人跪在盖着红绸的垫子上,行礼叩拜。
透过龙凤呈祥的盖头,鹿宁能隐隐看到,坐在面前的鬼力赤健硕的身躯。她忽然间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礼毕,鹿宁和羽枫瑾终成夫妻。
在众人的雀跃欢呼中,鹿宁却茫然站在原地,心中空荡荡的,脑中一片空白,好像灵魂早已出窍。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二人已被兄弟们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她失神的端坐在新床上,白皙的手指,细细描摹着喜服上滚金的并蒂莲花。
耳边是兄弟们吵闹的喧哗声,外边丝竹喜乐之声也不绝于耳,她却在默默的数着自己的心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靴子,她不用抬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丈夫,因为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香,是他特有的味道。
看见他款款坐在自己身畔,鹿宁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喜娘走过来,牵起两个人的衣角系在一起。
鹿宁皱了皱眉头,苦笑道:衣服可以系在一起,那么心呢?也能系在一起吗?
转眼间,喜娘端来了喜秤,端在羽枫瑾的面前。
羽枫瑾深吸口气,缓缓拿起那杆喜秤,轻轻挑起鹿宁头上的喜帕。
霎时间,仿佛日月同时照耀着喜房,只觉得整个屋子忽然光亮了起来。
极目之处,都是兄弟们嬉笑的脸。
鹿宁微微侧过头去,便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今日一身大红的锦缎婚服,乌亮的黑发以金冠高高竖起,整个人丰神俊朗、气度华贵。
他那一双温润的双眸,正深情脉脉的看向自己。
鹿宁只觉得心跳骤停,她忍不住看得痴了。
没错,这是她爱的男人,爱的刻骨铭心,爱的深情无悔。
转瞬间,颍州驿站的那个夜晚又乍现,他与鬼力赤的谈话犹在耳边,鹿宁明亮的双眸又霎时黯了下去。
羽枫瑾轻轻拉起鹿宁的手,柔声说道:「你今天真美。」
鹿宁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他,唇角努力扯起一丝笑容。
在兄弟们的哄笑声中,喜娘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酒。
在兄弟们的起哄声中,鹿宁和羽枫瑾纷纷执起酒杯,绕过手腕,共同喝下这杯合卺酒。
随即,兄弟们的拍掌声和喝彩声立时响起:「恭喜少帮主、王爷,今日大婚!」
「少帮主,咱们得出去好好喝一顿!咱们可好久没有喝喜酒了!」
「是呀,喝完喜酒,我们才能闹洞房啊!」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致勃勃。
便一把拉起新婚夫妇,一边往花厅中走去,一边打趣道:「少帮主,今天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如果不把新郎官灌醉了,就太可惜了!不过您放心,兄弟们都懂事,肯定不会让殿下醉到不能洞房的!」
——嘱托——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满天星斗下,院子中的人们醉意正浓。大家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喜悦的心情都挂在脸上。
鹿宁和羽枫瑾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与鬼力赤和殷正茂在一起。
兄弟们好像约好了一样,每个人都端着酒碗,走过来轮番向二位新人敬酒。
鹿宁挡在羽枫瑾前面,替他喝酒,可马帮的兄弟一个个酒量惊人。
几番下来,一向海量的鹿宁也晕晕沉沉的,将近醉酒。
兄弟们却不依不饶,觉得不尽兴,继续前来敬酒。
羽枫瑾看到鹿宁双颊晕红、眼神迷离,说话已不太清楚。只好亲自上阵,接下兄弟们敬来的「祝福」。
鬼力赤也拿过酒碗,斟满美酒,与羽枫瑾同饮共醉。喝得尽兴的兄弟们,一起拿着筷子,击打着杯盘,纵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