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土匪的牢房门前,站着三十多位威风凛凛、身高膀阔的壮汉。
他们看到羽枫瑾,即刻恭敬地拱手行礼:「翊王殿下,您来了!」
这是羽枫瑾第一次看到朵颜三卫的旧部。
这些人虽然早已远离沙场,可他们身上的英武之气,却丝毫没有清减,让人望而生畏。
他向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
又往里走了几步,羽枫瑾突然站住了脚。
因为他看到牢房之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手握大刀,正背对他而立。
虽然,他看不到这人的面貌,可此人身姿挺拔、气势如虹、身材魁梧高大,如苍松一般。
对方的身份羽枫瑾已猜到了八九分,心中的景慕之情油然而生。
他神色一正,立刻双手抱拳,语气十分恭敬:「想必您就是鹿宁的义父,朵颜三卫的鬼力赤将军吧?」
那人身姿微微一动,猛地转过身来,双眼如鹰般盯着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就是翊王?」
他没有回答羽枫瑾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当做回答。
羽枫瑾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拱手道:「将军好眼力!正是本王。」
这也是鬼力赤第一次见到羽枫瑾。
他不慌不忙的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暗道:面前的男子太过儒雅,满身的华贵,顾盼之间又颇为精明,缺少了英武之气。
这样的男人怎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想到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老夫听闻殿下在颍州治水、赈灾,颇受百姓的爱戴。本以为殿下是个顶天立地、征战沙场的汉子,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幅文弱模样。」
他说话很不客气,但羽枫瑾并不恼,态度依旧恭敬:「本王不才,虽然年幼时也曾上过战场,可若和老将军相比,实在不值得一提!」
鬼力赤见他如此谦逊,点了点头,抬手比了个请字:「王爷,老夫有话和您说,咱们还是回去说罢。」
「好,本王正有此意!」能与鬼力赤深入地谈一谈,羽枫瑾求之不得。
随后,鬼力赤留下一些兄弟,帮着张维城善后。他与羽枫瑾则离开监牢,骑着马一并返回云岫庄。
——密谈——
月色如炼,流星沿着银河闪动,有如浪花飞溅。一人一马冲破夜色疾奔而来,直到云岫庄门前才陡然止步。
一袭白裙的女子飘身下马,清浅的月光,映照在她明丽的脸庞,显得格清丽。
守在门口的叶青峰看到女子,立刻疾步迎上去:「少帮主,你回来了?」
鹿宁将缰绳递给身旁的小厮,与他并肩往里走去,随意地问道:「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了,我惦记着义父,就想赶紧回来看看他。」
叶青峰笑了笑,随口说道道:「父亲现在正和翊王谈话呢!你可得等上一会儿了!」
「他们在谈话?」鹿宁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往偏厅走去。
偏厅内,鬼力赤与羽枫瑾并肩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一壶茶,羽枫瑾知道马帮人好酒,便命人撤下茶具。
随即,他亲自斟了杯酒,敬向鬼力赤:「本王从幼时就常常听到老将军的名号,您的那些事迹本王如雷贯耳。今日有幸能与将军见面,定要不醉不归!」
鬼力赤却没有拿起酒杯,而是沉声问道:「天下没有白喝的酒!殿下敬老夫的这杯酒,可有什么名头?」
羽枫瑾微微一笑,说道:「本王要多谢老将军出手相救,将这些胆大妄为的匪徒及时制止,让幽州的百姓免于一场灾难。」
鬼力赤拱手回礼,神情有些淡漠:「翊王殿下不必客气!老夫肯来
,是念在峰儿和宁儿的面子!若不是如此,老夫是断不会插手朝堂之事的!」
羽枫瑾依旧用双手举着酒杯,淡淡笑道:「老将军想要明哲保身,不愿再参与朝政,本王理解也十分尊重。只不过,适逢北渝动-乱不断,而赫赫威名的鬼神将军却只能出现在传说里,无不让人惋惜和遗憾……」
鬼力赤却板着脸,毫不留情地说道:「承蒙王爷抬举,老夫年纪大了,已经不习惯现在朝中尔虞我诈之风了!与其和那些靠结党营私、陷害同僚的女干臣斗智斗勇,还不如做一乡野村夫来得自在!也免得,步了蓝钰和夏云卿的后尘……」
他毫无顾忌地提到了叛国的蓝钰,这让羽枫瑾脸上的神色一滞。
「蓝钰的叛逃让人恨,夏首辅之死也着实让人痛!可睿智如将军,又怎会不知,即便如此,朝内朝外仍有许多热血之士,他们一直隐忍蛰伏、忍辱负重,却始终矢志未渝!」
对于二人的一逃一死,羽枫瑾何尝不痛心,唯有深深叹息。
鬼力赤淡淡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反问道:「殿下可是这样的人?」
羽枫瑾缓缓起身,负手而立,怅然叹道:「身为父皇最小的儿子,论才思本王不如渝帝,论英武不如沛王。可本王始终不敢忘,父皇的宽厚和善、知人善用、勤政爱民。本王虽愚钝,却也希望承蒙父皇的恩泽,护好这一片大好河山!」
鬼力赤也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殿下虽有一片赤诚之心,只怕你身处的位置,让你力不从心吧!如今的北渝在崩坏,可崩坏的源头不在臣而在君。你被困住近二十年,连生命都无法掌握,又怎能拯救黎民?」
羽枫瑾慢慢转过身去,缓缓勾起唇角,目光澄澈:「我想这个问题,将军早已有了答案。将军与蓝钰同为猛将良才,可遇到身不由己的时候,一个选择了蛰伏,一个却选择了背叛。我想,将军骨髓中的一腔热血未凉,只是在等待机会罢了。燕荣等了二十年,可以重振花家军。本王相信,将军这二十年也不会白等!朵颜三卫的传说还会继续!」
鬼力赤幽幽笑道:「但不知道王爷等了二十年,又为了等到怎样的结果呢?」
羽枫瑾微微一怔,继而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鬼力赤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身为武将,谁不是一腔热血。若遇到伯乐,老夫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绝无怨言!不过可惜的是,当今君主并非伯乐!」
羽枫瑾略一沉吟,向他一拱手,恭敬的问道:「不知老将军以为,本王可够格做您的伯乐?」
鬼力赤双眉一扬,定定的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哈哈大笑道:「怎么,莫非王爷对当今圣上不满,想拉拢老夫辅佐您取而代之?」
羽枫瑾顿时神色一正,朗声道:「将军错看本王了!无论何种境遇,本王永远不会做个背叛者!本王对老将军一直心生敬佩、十分仰慕,更是尊重您的品格!如果老将军是奔着功名而来,本王的确给不了。可如果将军是想要重振朵颜三卫,本王愿意祝您一臂之力!」
鬼力赤看着他的目光,露出一抹赞赏之色。
片刻之后,他忽然叹道:「难怪贤弟最疼爱殿下了,看来他没有看错,你的确颇有先皇的风采!」
羽枫瑾微微一笑,拱手而道:「老将军过誉了!」
鬼力赤捻须沉吟片刻,沉声问道:「老夫这一生,一向看淡功名富贵,却十分重视家人和兄弟。年过六旬,膝下却只剩下一子一女,尤其是小女,更是老夫的心头所爱。如果殿下能庇佑老夫的子女和兄弟,老夫今后甘愿听从殿下差遣!」
他向鬼力赤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自从认识令嫒之后,本王一直受到她和贵帮的照顾,这一次在颍州治水
和幽州剿匪,他们更是立下汗马功劳。即便老将军不说,本王也会尽我所能,护马帮周的!」
鬼力赤带着审视的眼神,看了看他,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苏日安殿下的事迹,小女常常在老夫耳边说起,可老夫对殿下还不能完信任。」
羽枫瑾微微一怔,反问道:「但不知,本王如何才能博得将军的信任呢?」
鬼力赤背着手昂然而立,正色道:「芊芊那丫头,和老夫说了许多你和宁儿之间的事。你们既然两情相悦,又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如果能喜结连理,老夫对自己的女婿又怎会不信任!」
羽枫瑾垂下眼帘,思忖再三,谨慎的答道:「诚不敢欺瞒老将军,本王与鹿宁的确情投意合,可本王对她始终以礼相待,不曾有任何越举的行为。本王深知,鹿宁所追求的情感何其纯粹,本王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而且一旦鹿宁做了王妃,她就不再是马帮少帮主。自由自在的生活,从此也与她无关……」
鬼力赤脸色一沉,立时斥道:「老夫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可为了小女的幸福,和马帮的未来,老夫也能如此了。想必殿下比任何人都清楚,世上没什么比联姻,更加牢靠的结合了。殿下还是好好想想,再给老夫一个答案吧!」
说罢,他推开门,大踏步扬长而去。
留下羽枫瑾呆立在原地,眼中染上一片愁思。
他却并不知道,方才二人的对话,数被躲在门外的鹿宁,听进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