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他淡淡开口,问道:「哦?爱卿何事要禀奏?」
王肃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陛下,臣近日来从各地上书的奏折中,发现了一个漏洞!当年先帝提出军屯制度,就是想让当兵的人在不打仗的时候,能够自己种地。一来可以让士兵们自给自足、改善伙食。二来,多余的粮食上交给国家,还能增加每年的税收。」
渝帝听着他的叙述,平静的问道:「既是好事,又何来漏洞?」
王肃微微躬身,铿锵有力的陈述道:「想要军屯开展下去,就必须保证有土地。虽说地主恶霸不敢占军队的土地,可一些腐败的高级官员从来都不客气。这么多年下来,士兵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导致许多士兵都填不饱肚子。所以臣以为,是时候该整理军屯了!」
渝帝微微挑起眉头,问道:「爱卿说得有理,那你可有良策?」
王肃面现得色,毕恭毕敬的说道:「臣以为,要查清土地重新划分,以真正达到增加国家粮食收入,改善士兵生活的目的!」
渝帝微微颔首道:「既然你有了具体措施,那这件事就由你亲力亲为吧!」
王肃大喜,立刻躬身一揖,朗声道:「臣遵旨!」
从王肃开口说话时,整个垂拱殿内便鸦雀无声。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么干自然不是为了国家、为了士兵着想,无非是想为自己搞点政绩而已。
大家想的不错,王璟在此时犯了大错,王肃自知此事会影响他夺得首辅之事,所以他迫切的想要做些功绩,重新夺得帝心。
等他做了首辅,就可以将王璟再次拉回到朝堂之上。
可放眼王肃这一生,在政事上一向偷懒耍滑,从未做出任何政绩。
所以,这一次,他真的想做立功时,着实费了他一番苦心。
为此,他谢绝访客,整日呆在在家中苦思冥想、苦心钻研,从军政、经济等各方面进行逐一分析,最后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帮他逆转乾坤的漏洞!
他决定放手一搏,在家里日夜奋笔疾书,写好奏折。
今日一大早,他便揣着奏折,意气风发的迈入大殿。
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这封奏折不但能救了自己的儿子,说不定还能让他重登首辅之位。
他太有自信了!所以他没和任何人商量,就直接上奏天子。
然而,这件事情听上去利国利民,干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枚青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举措的致命的漏洞。
他理了理官袍,手持笏板,一只脚刚迈出去,却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正被人紧紧拉住。
枚青转头看去,正撞上满庭芳一双不辩情绪的眼睛。
将满庭芳向自己微微摇头,他迟疑了一下,便又顺从的站了回去。
——圣旨——
散朝后,一众文武相继退去。
阮浪要回去处理王璟发配的事宜,王肃兴致勃勃的赶回都堂,准备大展拳脚。
枚青见四下无人,一把拉住满庭芳,低声道:「满大人,方才您为何拉住我?」
满庭芳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话?」
枚青一怔,嗫喏道:「难道您没发现这其中的漏洞吗?」
满庭芳神秘一笑,又道:「正是因为有致命的漏洞,老夫才拉住你的!」
枚青呆立了片刻,随即眼神一亮,幽幽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没抢向他拱一拱手,便扬长而去,满庭芳则独自前去御书房面圣。
书房内光线明亮、香薰馥佩,堆满书籍的桌案上,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
双喜公公服侍渝帝换下龙袍,卸下玉冠,皇上了明黄色的常服。
铭恩迈着小碎步迈进殿来,向渝帝禀报:满庭芳在门外求见。
本来处理完王璟的事,渝帝有些疲倦,可听到门外是满庭芳,他便没有赶走。
满庭芳缓步迈进书房,躬身行礼,朗声道:「皇上,臣有急事禀奏。」
渝帝一撩衣袍坐下,缓缓开口道:「何事如此着急?」
满庭芳跨前一步,焦急的说道:「皇上,臣收到急报,幽州正在闹匪患。那些土匪极其嚣张,不但频频骚扰百姓,连官府的押送都敢打劫!臣以为此事极其严峻,必须要在他们未成事之前,尽快将他们剿灭!」
渝帝双眉一竖,冷声道:「年年上报匪患,年年剿匪却屡剿不清!当地府衙都干什么吃的!」
「皇上息怒!」满庭芳躬身朗声道:「这些土匪嚣张至极,臣怀疑其背后有势力颇大的靠山,而地方的府衙,不敢招惹背后的靠山,只能剿灭一些小贼,才会屡剿不清!臣以为,不如派人去幽州暗中调查此事,再趁机将土匪一举剿灭!」
渝帝陷入了沉思,喃喃道:「爱卿说得在理,只是派谁去剿匪才合适呢?」
满庭芳略一思忖,沉稳的说道:「要剿灭土匪自然是武将较为合适,可如今边疆还未平定,各处又闹匪患。如果派兵强攻,不但打草惊蛇,还消耗了北渝的兵力,着实不妥。臣以为,既然要暗查此事,就派一位身份尊贵,与此不相干的人前去,才是最合适的!」
渝帝细细想了想,忽然问道:「翊王此时在颍州,颍州的灾情如何了?」
满庭芳躬身答应道:「启禀皇上,颍州的洪灾已及时得到平息,饥荒也顺利得已解决。现在,颍州百姓的生活,已恢复如旧。」.
满庭芳轻描淡写的一句,既没有凸显翊王的能力,又没有埋没他的功劳,还巧妙的将渝帝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匪患之乱上,不会再去猜忌翊王。
果不其然,渝帝立刻下旨:「满爱卿,你立刻传旨给翊王,命他速速去幽州,明察暗访匪患之事,不剿灭当地土匪,他不准回来!」
满庭芳躬身一揖,朗声道:「是,臣立刻去办!」
说罢,他缓缓退出殿去,大步离开紫微宫。
——赶路——
八月的红水河一片清秋,辽阔的清江水滔滔北流。
远处的岸边,有小船三两只,淅淅的风,吹着刚长出来的芦苇,萧萧做响。
残月照在小桥上,小桥上的白霜显得更白。
天渐渐的亮了,路上行人渐渐的多起来,或坐车或乘船,有些人是逃命而来,有些人是去其他地方碰运气。
渔夫撑着一支长桨,站在小舟之上,等待着岸边的客人上船。
岸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惊得芦苇中休憩的野鸭,纷纷游进水中。
三人三骑穿过杨柳依依,往前急奔。
岸边等候的小舟,却丝毫没有等待的意思。待客人部上船之后,渔夫便用长桨一撑河岸。
小舟就缓缓划入江心,迎着微风,出没在波涛之中。
三人紧赶慢赶的奔到岸边,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立时飞身下马,驻足遥望,那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碧波中的小舟。
沐芊芊一跺脚,不甘心的抱怨道:「都怪你起来这么晚,都没追上他们!」
鹿宁望着万顷江水,微微笑道:「我是故意起来晚的,就是不想和他们同行。」
沐芊芊瞪眼的看向她,顿足叫道:「既然同去幽州,为何不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啊!」
鹿宁扬起唇角,轻声笑道:「我们虽然同去幽州
,却有各自的目的,干嘛非要巴巴的跟着人家,好像离不开他似的!」
沐芊芊白她一眼,噘嘴嘟囔道:「切,你就骄傲吧!小心最后你哭都来不及!」
叶青峰迟疑了一下,小心问道:「少帮主,父亲让咱们帮着翊王剿匪,我也觉得我们同行比较合适。」
鹿宁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这一路路途说短不短,咱们几个人呆在一起,才比较自在。别担心,到了幽州后咱们再去找他!」
沐芊芊却气呼呼的说道:「这幽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去哪里找他?」
鹿宁弯了弯唇角,嫣然道:「找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容易,找一个王爷还不容易吗?无论去哪个城镇他要么去府衙、要么去馆驿。我们去这两处,准能找到他!」
恰在此时,树后面传来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少帮主,我们……没上船……」
三人猛吃一惊,立刻转过头,寻声看去。
话音落处,一个挺拔飘逸的身姿从树后走了出来。
那人眉目俊雅、风度翩翩,一袭宝蓝色绸袍更显其温润华贵。
扮做管家的殷总管,也跟在他身旁走出来,脸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容。
鹿宁一时愕然,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子,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羽枫瑾望着面前白裙飞扬、呆若木鸡的少女,会心一笑:「怎么了,本王突然出现,是不是吓到你了?」
鹿宁目光一闪,张口结舌的问道:「殿下,您……您怎么还在这里?您不是应该在船上吗?」
羽枫瑾负着手缓缓就近,微微笑道:「按计划本王现在是该在船上,可临上船的时候,殷总管说他肚子不舒服,我们只好等下一趟,没想这一等就等到你们。」
说罢,他别有深意的瞥了殷正茂一眼。